陈兮穿着居家服,上身粉白,下身橘橙,低垂的马尾辫松散凌乱,脸颊边也落着不少细软的发丝,显然她之前在睡觉,睡过觉脸上也不见有什么血色。
他们共用一个卫生间,方岳知道陈兮今天身体不适。
“冷吗?”方岳问她,“要不要回去加件外套?”
“不冷。”陈兮刚回来的时候因为腹痛,身体一阵阵发冷,睡过一觉后已经好了,只是她手脚免不了还有点冰凉。这里一入冬就开了地暖,她很想脱掉拖鞋光脚踩地板,于是她脚丫子从拖鞋里挪出小半截,脚后跟悄悄贴着地面,小火慢炖一般的暖意就这么燎了上来。
方岳垂头站在她边上,自然看得到她的小动作。他书桌抽屉里有一个暖手宝,是前段时间买打印机硒鼓时送的赠品。
陈兮坐的位置挡住了抽屉,其实方岳拨一下她的肩膀就能把抽屉拉开,但方岳手指在腿边抬了抬,最后没有去触碰她的身体。
“我开下抽屉。”他道。
“哦。”
陈兮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让开,方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完整的暖手宝,拆开后他插上电源,然后坐到床沿,方岳下巴点了下电脑椅,陈兮重新坐下。
两人面对着面,互相看着彼此,气流短暂停了一瞬,方岳单刀直入:“刚都听到了?”
“嗯。”陈兮点头,心想他下一句会不会说“你别往心里去”,还是说——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总是避免一个人呆在我或者方茉的房间。”方岳有所停顿,“能说吗?”
果然,方岳直白地问了出来,陈兮却偏移了重心,她好奇道:“有选择啊?”
“……别插科打诨。”方岳有点无奈。
方岳洞若观火,但他平常不显山不露水,陈兮觉得此刻面对他,确实很难插科打诨。
事实上陈兮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陈兮口吻轻松。
那年陈兮七岁,被陈爸陈妈从闭塞的山沟沟里接来了南方小镇,好像色盲看见了五彩缤纷,她瞧什么都新鲜也都忐忑,经过一段时间小心翼翼的探索后,她对这新世界只充满了惊喜。
让她惊喜的东西太多,动画片就是其中之一。
她家出租房附近有不少同龄小孩,陈兮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她到现在还记得对方的名字,小女孩叫蒋妙玲,跟她同岁。
蒋妙玲的妈妈在饭店打工,爸爸在棋牌室当保安,陈兮时常去蒋妙玲家看电视。那天雪后放晴,蒋妙玲说她要出去一下,陈兮被电视里的动画片吸引地动弹不得,就没有跟她一起出去。蒋妙玲走后不久,蒋妈妈就回来了。
“陈兮又来了啊。”蒋妈妈放下手提包,摘着围巾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妙玲呢?”
陈兮坐在沙发上说:“她说出去一下。”
蒋妈妈走到茶几这,蹲下来翻找茶几底下,“没说去哪儿啊?”
“没有。”
“这孩子,”蒋妈妈又问她,“你不跟她一块儿出去?”
陈兮回答:“我看动画片。”
“哦,你一个人看呀。”蒋妈妈回头看了眼电视,起身走过去说,“一个人看太浪费了,等妙玲回来一起看吧,一起看划算,省点电,啊。”说着就把电视机关了,然后回到茶几,继续翻找。
陈兮愣了愣,从沙发站了起来,有一点不知所措,然后说:“阿姨,我先回家了。”
“等会儿,”蒋妈妈忽然说,“陈兮,你有没有拿过茶几上的钱?”
“啊?”陈兮摇头,“没有。”
“我这茶几底下放了一百块钱,”蒋妈打量她,看到她外套口袋有点鼓,问道,“你口袋里装的什么?”
陈兮摸出一把糖给蒋妈妈看,这些是前几天陈爸的工友塞给她的喜糖。
“还有呢,你那个口袋里有没有东西?”蒋妈妈说着,上手就来摸。
陈兮条件反射扭开了,蒋妈妈一把拽住她胳膊,“你躲什么,让我看看是不是藏东西了。”
陈兮否认:“我没有藏东西。”
这时蒋爸爸从外面回来,他喝了酒,面红耳赤走路都不稳。
“干什么呢,你怎么还没做饭?”
蒋妈妈顾不上丈夫,她拽着陈兮不让她走:“我中午出门的时候钱还在,就放在茶几底下的,你跟阿姨说实话,是不是你拿的?”
“我没有拿,我没有看到钱。”陈兮用力挣开,蒋妈妈脱了手,陈兮见机就往门口跑,
蒋爸爸身高一米七五,一脸横肉,他喝多酒了眼睛发红,像头豺狼,一看陈兮偷了他家的钱还要跑,蒋爸爸上去就是一脚。
陈兮像张小纸片,瞬间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砸到了茶几角,短暂的窒息后,她胸口疼得差点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