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老墓地,坟包建得都不高,但路不好走。”
陈兮走到现在还没看见有坟包,她问:“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方岳:“初一暑假。”
陈兮:“哦,奶奶上次说起过。”
方岳问:“什么时候?”
“高一国庆节,我们不是来这里喝喜酒么?”陈兮帮他回忆,“奶奶说你们上次回来就是你初二前的那个暑假。”
方岳想起来了,那次喝喜酒,奶奶还带着他们满村转悠。
“嗯,那年暑假有位亲戚过世,我们回来奔丧,顺便给爷爷扫了墓。”方岳说。
陈兮问:“那位亲戚的墓地也在这里吗?”
“镇西有座新建的坟场,他葬在那里。”
“初二到现在,四年了,你四年没回来扫过墓,一个人能找到爷爷的墓地吗?”
方岳说:“放心,不会把你带迷路的。”
陈兮说:“我没不放心。”
两人随心所欲地瞎聊,仿佛忽视了那两只交握着的手的存在。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右侧山坡下面有一块平台,平台上立着一个坟包。
方奶奶在摆放祭拜要用的东西,方老板戴着两只棉手套,正在清理坟包四周的杂草。
下坡的路也有点陡,方岳一直牵着陈兮,把人带到了下坡的平台。站到了平地上,方岳和陈兮双双神色如常,对视了一秒,方岳自然地把手松开。
陈兮是左撇子,伸手的时候习惯性伸出左手,这会儿左手重新暴露在新鲜空气中,闷热的手一阵凉爽。她左手松松地攥着拳,右手揉了揉有些潮红的左手手背。
方岳动了动手指头,右手插进了裤兜,视线没在陈兮身上,他对方老板说:“我来。”
方老板正热火朝天拔着杂草,他挥挥手:“不用你,一边去一边去。”
方奶奶摆着碗筷说:“你俩别动手,等我这边好了叫你们。”
碗筷摆好,方奶奶一边点着香烛,一边说:“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在下面怎么样啊,身体好点没有?”
陈兮跟方岳站在平台边沿,边沿围着一片低矮的灌木丛。
方奶奶谁都不搭理,全情投入地在跟方岳爷爷说私话,情绪上来的时候,她往日嚣张的说话腔调,带着一股罕见的温情和怀恋。
方老板给方岳递了一个塑料袋,眼神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嘴巴动了动,陈兮没读懂意思,方岳有经验,他看向陈兮,下巴往旁边一指,让她跟上。
陈兮跟着方岳往旁边走,钻过低矮的树丛,她才发现这块平台上原来还建着一座坟。
陈兮小声问:“要去哪?”
方岳示意她看坟包:“给邻居爷爷送点吃的,请他在下面照顾一下我爷爷。”
陈兮见识少,“啊……”
方岳看她微张着嘴,他不合时宜地扬了下嘴角,“来帮忙。”
两人蹲下,一块儿把塑料袋里的祭拜用品拿出来。
两边隔着树丛,方奶奶的声音隐隐约约,陈兮听不太清,她说:“奶奶跟爷爷感情真好。”
“嗯,”方岳低声说,“别人家奶奶最疼小孩儿,我们家,奶奶最疼爷爷。”
方奶奶当年招赘,一眼就相中方岳爷爷,那时方家父母是反对的,因为方岳爷爷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身子骨一看就不中用。那个年代没有颜控这词,方奶奶显然是个不自知的颜控,她一意孤行娶回方岳爷爷,起初方岳爷爷对方奶奶并没有感情,相处起来相敬如宾,但架不住方奶奶会宠人。
当时的夫妻生五六个孩子都是正常的,方奶奶的亲妹嫁到外省,生了八个孩子,方奶奶却只生了三个。方岳爷爷就被人戳脊梁骨,周围人说他生不出孩子不中用,方奶奶哪能听这话,凶神恶煞把闲话都骂了回去,还把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再生,他们管天管地管得也太宽。
就这样,方奶奶十年如一日地宠着方岳爷爷,夫妻俩后来如胶似漆。
方岳说话声音压得低,陈兮一边给这位陌生爷爷烧纸钱,一边竖着耳朵听,故事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树丛另一边终于想起他们。
“阿岳兮兮,过来!”方老板叫人。
两人回到方岳爷爷的墓前,一人接了三支香,方奶奶教他们:“来,让你们爷爷保佑你们高考出个好成绩,有什么愿望也跟爷爷说一下。”
两人轮番拜祭,又给爷爷烧了点纸钱,纸钱全部烧完,将坟包前收拾了一下,众人下山。
山脚下是一片老居民区,新洛镇地方小,下了山,方奶奶碰见了住在边上的一位老朋友,两人许久不见,碰见后就开心地聊了起来。
当年方家所在的村子拆迁,全村都成了暴发户,时过境迁,各家际遇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