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世界环游手札(471)
那对酒红色的眼睛被愉快地眯起,笑得明亮而又张扬,像是一朵骄傲固执地开在了地狱里,永远也不会被人驯服的花。
北原和枫歪了一下头,抬眸看向对方,好奇地眨了一下眼睛:“所以是什么?”
“嘘……”
波德莱尔在花树的枝干上坐了起来,手臂环绕着旅行家的腰,笑着凑近,低声地开口,如同正在诉说一个秘密:
“告诉我,我的鸟儿,你的心可曾翱翔?”
此时的他们坐在一棵花树的同一根枝干上,彼此之间的距离凑得很近,近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你可曾远离这龌龊城市的黑色海洋,
飞向另一片光灿夺目的海面,
蔚蓝,清澈,深邃,似处女天真无邪?”
那对酒红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就像是一朵盛着酒液的红玫瑰,明亮地闪耀着,显得和巴黎的夜色一样倦怠与温柔。
很难说这句话里的“鸟儿”到底指的是谁,是旅行家还是已经坠入深渊的他自己。
也许都有?又也许都不是。
北原和枫叹息一声,伸手按上对方的胸口。
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
每次的跳动都伴随着沉重又痛苦的呼吸,好像是大街上一条快要死去的鱼,徒劳而又悲哀地挣扎着,吐出一串又一串泡沫。
“是的。”
他这么回答道,同时给了这位巴黎的诗人一个主动的拥抱,很轻很轻的声音里带着坚定:
“那只鸟终将带着它的心翱翔,夏尔,你能看到的。”
能飞翔的心不仅仅属于旅行家。
也可以属于一个诗人,一首诗。
一个不管在深渊还是在黑暗里,都依旧闪亮耀眼的灵魂。
这个排斥你的世界终将承认这一点,终将允许你再一次回到天空。
你一定能看到——至少我是如此相信着。
波德莱尔愣了愣,本能般的握住他的手,重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声音高昂轻快起来,好像悲伤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痕迹:
“我当然知道喽,因为我会一直一直看着月亮嘛!我理解每一只鸟从巴黎飞起时的样子,就像我爱且嫉妒一切会飞翔的生物一样。”
“也许我会写诗,诗歌就会去追逐这些飞鸟的羽毛。不过更大的可能是我的诗歌和我一起死在深渊里面。但这也不错啦,至少我一点点也不孤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我喜欢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因为这是我这个混蛋自找的,我当然爱它,就算是我再也飞不起来也无所谓!我超级开心的!”
他愉快地弯着眼睛,抱着旅行家滔滔不绝地叽叽喳喳着,好像真的对此很高兴一样,只是笑着笑着,这个声音就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变成了让人沉默的寂静。
“……呜呃,北原,别这么看我。我真的没有感到难过,才没有难过呢!”
波德莱尔停下自己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抱怨性质地嘟囔了一句,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了旅行家的怀里,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
北原和枫无奈地看着他,伸手扶摸着对方的黑色长发,替他捻去发梢上沾着的鲜花:
“是是是,可是我没有看你哦。”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北原就是看了!”
波德莱尔先是耍赖性质地抗议了一句,用力抱住对方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拿脑袋在对方身上撒娇似的乱蹭:“肯定是北原的错!”
北原和枫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感觉有点头疼,干脆抱了抱对方:“知道啦,都是我的错,这下该高兴了吧?”
“唔,勉勉强强吧。”
波德莱尔侧过脸去,小声地嘟哝道,看上去还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拥抱。在这期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一起沉默着,安静地看着在无数花朵之间盛开的月亮。
“夏尔,你知道吗?”
北原和枫看着巴黎上空似乎能开到永恒的花树,伸手接住一朵已经从天上掉落下来,凝固成璀璨宝石的花,突然开口道。
“巴黎的上方有一棵树。它是倒着生长的,而且一年四季都在开花,开的花海笼罩了整个巴黎,只能从花枝的间隙里才能够看到天空。”
“那……这棵树一定是巴黎的灵魂。因为所有人的灵魂都藏在倒影里面。”
波德莱尔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微微地眯起眼睛,很自然地回答道:“你看,其实巴黎就是一颗最漂亮的花树,否则它不可能在孕育了那么多痛苦的虫豸后依旧能那么美。”
只有一颗开满花的树才可以同时这么堕落又这么耀眼,让人忍不住靠近它,靠近它,然后被它身上的虫子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