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舒朗看向前方，湖泽畔站着一老一少，老者穿着白衫道袍，长发须眉，仙风道骨。年少者，大概二十出头，黑发如漆，半挽半散披在后背，青色的衣袍在湖风间摇曳，那长相神态竟让殷茫野想到了太子萧彦北。

两人对着舒朗方向都是盈盈浅笑，满是宠溺的模样，舒朗倒显得有些情怯愣怔原地不敢上前。

“走吧，念了几天的师兄，都见面了还扭捏什么啊！”殷茫野拎着礼盒推了推舒朗，自己倒是大步流星地走向老者。

只见殷茫野走近老者，正要弯腰躬身行礼，就看见舒朗跑自己跟前，向老者拱手行礼道：“晚辈舒朗，拜见西海龙司。”

“这是小舒吗？才五十年未见就化人形了？！云梦泽真是块养人的好地方！”老者拈须浅笑道。

这句话给殷茫野带来的冲击力太大。

第一，五十年前的舒朗还不是人，那他到底是什么，是鬼是妖，吃什么？会吃人吗？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原来那位被舒朗心心念念的八十四岁高龄的师兄是旁边那位长相俊逸，宛若仙人的青年。他们朝夕相伴了多少年，真的只是纯粹的同门情谊吗？

自古同门多绯闻，师兄、师弟和师尊.....

师兄都长成这样了，那师尊岂非更非凡。从小生于仙境，在仙人堆里被宠大的舒朗难怪会是这副模样，难怪在监察司那种司刑公衙之地也如暗夜流星般璀璨。

殷茫野心想轻敌了，自己扛着大包小包站在他师兄面前就跟个送货郎似得，非但没加分到真显得俗不可耐。

“小舒，这位公子是？！”萧钰指着内心翻江倒海、表情五味成杂的殷茫野问向舒朗。

“师兄仙君好，我是舒朗的同僚，湖州驻军殷茫野。”这话说得也不像在九州那般有底气。

舒朗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窘迫，连忙接下他手中的礼盒道：“他是我同僚殷茫野，这是我们给师门的礼物。”

萧钰温和的笑道：“回家就好，干嘛破费！先领殷公子四下逛逛，我和龙司谈点事便来找你们。”从旁边小道上走来两个小童子，接过舒朗手中的礼物，走上台阶。

四人过礼后，舒朗领着殷茫野走到湖畔，殷茫野看向烟波浩渺的大泽，云海之间，仙鹤翎空长唳，湖面波涛翻卷间，他甚至看到露出水面的白色龙鳞。

“阿朗，你的家真是世外仙境啊！难怪你在红尘能做到无欲无求，凡间俗物怎么能入你眼。”殷茫野感叹道。

“谁说我无欲无求？”舒朗爬上一颗树，坐在枝干上对殷茫野拍拍旁边的位置道：“你也上来，坐在这里看风景才畅快。”

殷茫野爬到他身边坐好，水天交接处，夕阳如虹，清冽的湖风吹来才让殷茫野察觉到舒朗那股能让他归于安宁的体香是源自云梦泽。

“阿朗，跟我说说你欲求为何？！”殷茫野凝望着舒朗的侧颜说道。

舒朗浅笑了下：“我是我师兄捡回来的...一抹魂，附在颗石头上的残魂。我也就是在二十年前才修出了这副凡躯，入世为人。我想知道我从何处而来，我的家人为何要放弃我。”

殷茫野说道：“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你如何能查。既然你已再世为人，就像前程往事，当断则断。”

舒朗侧头望着他，笑道：“你跟我师尊、师兄说的一样。可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因这个执念让我无法了断红尘俗世，无法真正地入道。”

“原来如此，那便不要了断。”殷茫野笑道，心想你要入道那跟我这凡间小子就更没关系了，“我帮你找你家人，你在何处被你师兄捡到的？”

舒朗想了想道：“七十年前，一个叫平谷的地方，现在应该是湖州和南诏交界的地方。”

殷茫野闻言，想了想南疆地形图道：“我们与南诏交界处应该是文津郡，哪里高山崇岭，丛林瘴气肆虐，说起平谷到是有一处山地拗口，平坦开阔，我之前去探路的时候还发现有人农作过的痕迹。”说完，他笑了笑又道：“想不到你是文津郡人，我跟你还真有缘分。”

“这就能算缘分了？！你可真能掰扯！”舒朗取笑他。

殷茫野觉得回家的舒朗真是特别爱笑，守着这样的仙境还入红尘干嘛，殷茫野见舒朗收起脚盘腿打坐，悬空的衣袍随风轻摆，真是无时无刻不再勾人。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一直说回师门，我还以为是山里的道观了。没想到是仙门，如果你找到你家族，弄清楚你变成个残魂的理由后，是不是就回到这里不出去了。”

舒朗摇摇头：“师尊说我尘缘未了，最好在人间修行。而且，我觉得人间也挺好，我也知道七十年前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好查。能查明真相便算解开个心结，可世间事大多雁过无踪，什么都查不出的话我也不会多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