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599)
夕姑娘跟着商队一路朝大漠深处行进,路经岩洞时,她便不再同商队继续前行,目送商队离去后,夕姑娘立即牵驼奔向岩洞。
岩洞内,火簇炽盛,除了多出一些日用物什,大致情状还是两年前的模样。
火簇旁摆着两只蒲团,一只蒲团上放着她最喜欢的兰陵王假面,另一只上面则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闭着双眼,连夕姑娘走近都全然不觉,似已入深眠之状。
夕姑娘拿起蒲团上的假面,亦如他那般盘膝落座。
这一刻,见到他之前的所有纷乱思绪,一瞬间化为乌有。
夕姑娘轻声唤道:“蓠列。”
蓠列身子一抖,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姑娘头一歪,“何故这般看我?”
蓠列压抑着满腔情绪,认认真真地道:“我从不敢想,你当真会来。”
不知为何,两载暌违似乎并未冲淡二人之间的情分,再逢亦如初遇那时,亲切得无话不说。
夕姑娘亦认认真真地道:“我也从不敢想,红漠一劫后,我此生竟还有胆气再入漠中。”一声叹后,随即拿出锦盒,递予蓠列,“你托人送我玉钗,可是有要紧的事?”
蓠列神情忽转,紧蹙的眉心彰示着不轻的事态,“沉疴两年,已入骨髓。”
比之两年前,蓠列已瘦如青竹,脸上没有一丁点儿多余的肉,夕姑娘心紧紧揪着,关切询问:“什么病?大夫如何说?可有救治之法?”
蓠列颇是伤情地道:“当初送你离开时,从不曾想过你竟会再也不来大漠。我知你恐惧甚深,你却不知,这两年里,我早已思你成疾,迁延不愈。”
“你……”夕姑娘从未想过蓠列会对自己生出此般情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哈哈哈哈……”蓠列忽然大笑不止,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夕姑娘一头雾水,方才端着一派深情款款,转瞬却又如此轻狂,分明是在与她玩笑,不禁有些恼怨,质问道:“大费周章地托人带钗,就为了戏弄我?”
蓠列笑容渐收,半转身,面对她,反问道:“你是如此以为?”
夕姑娘十分纳闷,“你所笑是为何?”
蓠列谨容道:“笑我甘愿寸心暗许,不计后果。也笑你敢应玉钗之邀,一路风尘。”
“两年前那次再逢,我便有所觉,你并非来自行往商队,而原本就是漠上之人。”夕姑娘倏地抓起他左手腕子,不由分说地解开他掌上缠布,手背上赫然露出一枚鲜红的赤阳纹,“你果然是崦嵫族的人。”
蓠列凝视着那枚象征着日神之子的赤阳纹,“可你却没觉出我对你动了情。”抬眸看她,笑问道:“是罢?”
面对蓠列的自剖心迹,一向直率的夕姑娘竟破天荒一眼也不敢与之对视,目光躲闪不定,窘态毕现。
岩洞本就局促,二人之间又仅隔一尺之距,气氛逐渐凝滞。
胡庐虽也曾与她言说情爱之事,但她一概付之一笑,从不作真。可如今言道之人换成蓠列,早已耳熟能详的词句却让她乱了心。
仿佛过了一轮朝夕,夕姑娘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曾有耳闻,崦嵫族从来容不得外人。”
“并非不可排除之难。”蓠列嘴挑笑痕,胸有成竹地道:“今日我既然敢同你表明心迹,定已将诸事处理妥善。除了对你动心之事以外,我从不做不经绸缪便轻易着手之事。”
比之两年前,蓠列消瘦了不少,曾经丰润的脸上而今已显棱角,夕姑娘不禁动容,“这两年里,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蓠列眉眼一弯,露出一抹娇痴之态,煞是可爱,“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余生便能与你如影随形之事。”
今日之前,夕姑娘哪曾想过男女情爱之事。她不是轻易奉爱于人之人,也不甘行嫁娶之事,将余生逍遥束之高阁。只愿作那闲云野鹤,山水一客。
是时,一向无动于衷的夕姑娘心中却如尺水翻腾,竟未同往常一样婉言相拒。
夕姑娘看着面前舞动的橘火,手指摩挲着假面,云淡风轻的神态下,思绪已驾马狂奔。
一饷后,夕姑娘莫名问道:“蓠列,你道是明月类我,还是烈阳类我?”
蓠列不假思索地道:“烈阳。”
夕姑娘侧头看他,“因何是烈阳?”
蓠列一瞬不瞬地盯着夕姑娘的眼睛,似要将目光融进她心里去,“那年初遇,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一片烈烈燃烧的火原。”
夕姑娘缓缓举起假面,三尺之距间,假面居中而悬,堪堪遮住对方面庞,仅能透过假面上的眼孔看见彼此双目,夕姑娘凝神谛视,“你知不知,你的眼睛像极了一种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