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51)
“好咧。”小牟立即撒开步子朝姜赤缇所指的方向跑去。
古璠和大华在路边正停马车,福叔则拾掇着姜赤缇作画所用的纸墨。
谈问西信步其间,澈如深潭的双眸里映着满幕杏花,花间一人,衣色浅粉,雾鬓云鬟。
一隅春色入眼的那刻起,姜赤缇的凡尘俗世便不再只局限于那一尺方正里。
从前觉得一树梨花、两枝秋菊已足以引出诗情画意,如今才知何为壮阔。
谈问西不知何时来到姜赤缇身旁,同凝满湖春水,“闭上眼,执起你心里的那支笔,将你此刻所见之物画下来。”辞气俨然一位历经人世的老者。
姜赤缇缓缓闭眼,隔世杏花、如雾杏雨、清透镜湖、落湖芳影……全数在脑中重现,湖边有一人静立,那人青丝高挽,霜色长袍削如寒松,微风荡来,拂起两处衣角,蛊落三月春华。
姜赤缇惊了一下,她的画里,竟有先生。
第32章 湖边一曲
正当姜赤缇半犹疑半沉浸在脑中之画时,凝视远杏的谈问西蓦然开口:“为你的画取个名字罢。”
姜赤缇睁开眼,偏过头,看向谈问西,只见他正如画中那般,一凛一笑,分毫不差。
“暗香。”姜赤缇脱口而出。
谈问西不问缘由,只点了点头,温声道:“好,点墨罢。”
小菊立即朝福叔喊道:“福叔,快取小姐的画具来。”
福叔连忙应声:“来了来了。”随即手捧一只雕花木盒,颠着步子朝姜赤缇跑来。
小牟则帮衬着福叔,在大华搬来的小桌上铺开画纸。
小菊扶着姜赤缇往小桌走去,时不时提醒小姐当心脚下石子。
大华和小牟做不好秀气活计,所以研墨一事自然落到由跟在姜赤缇身边识了些字的小菊身上。
小木桌上,笔、墨、纸、砚、铅华,一应俱全。小菊手捧壶形砚滴,往砚台里滴下几滴清水,又从一只檀木小盒里取出一根描金墨锭。
姜赤缇则端坐于桌旁,观赏杏花之眼却时不时瞟向先生。
此间,谈问西忽地转头,姜赤缇猝不及防与他相望,匆匆一眼,她立即低下头,一颗心“扑通”直跳,幸而有纱掩面,一旁的小菊也未察觉有异。
“小姐,墨研好了。”小菊将余下的墨锭半倚于砚台上,又将净笔递给姜赤缇。
在原地一直未挪动过的谈问西见姜赤缇已提笔蘸墨,也不再继续浮看杏色,缓步走了过来。
一墨一树,一彩一花,姜赤缇心无旁骛地画着眼前之景,描着心中之意。
负手于旁的谈问西不赞亦不叹,只字不言,只静静地观看姜赤缇提笔落画。
小牟和大华虽觉无趣,但因老爷有令,二人也不敢随意走开,此刻倒是羡慕起了在路边守马车的古璠。
小菊和福叔则看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以笑予赞。
在画到玉蝉湖时,姜赤缇执笔之手一顿,脑中之画里有先生,那么是否也要将此景落彩于纸上?
谈问西见她停笔,立即出声问询:“可是遇上难画之处了?”
湖风拂过,面纱微起。姜赤缇抬眸看他,迟疑须臾,最终摇头以否,而后继续落笔。
完画时,距来到此处已过去约半个时辰。
姜赤缇应景而落的画里,只有满岸杏花和一湖春水,再无其他。
姜赤缇款款起身,奉上墨笔,恭敬道:“可否请先生为此画提名?”
“好。”谈问西踱于画前,捋袖取笔,在画的右侧写上“暗香”二字,一笔一划饱含心思。
素白面纱下,娇颜正绽,姜赤缇又道:“再请先生指点一二。”
谈问西将笔搁下,眼前刚成的画作虽算不得佳品,但对于一个甚少出府之人来说已是难得,姜赤缇是他唯一的学生,他自然教得用心,好在这位学生也没有辜负其情。
役思之后,谈问西一字一顿地道:“形犹,神具,尚缺一个‘我’”
这个“我”字,让姜赤缇又惊又惑,赶忙请教:“学生愚笨,不解先生话里之意,烦请先生解惑。”
谈问西缓缓道:“此‘我’非彼‘我’,观物而画,形神兼具之境,《暗香》已达,犹缺一丝画者之气。不过,此气非天成,而需以心予毫,笔寄其风,墨成其气。”
姜赤缇茅塞顿开,当下欠身一鞠,“多谢先生以醍醐灌顶,学生定当勤练深思。”
而一旁,小菊和福叔听得是云里雾里,小牟肩倚着大华打起了盹儿,大华臂撑着小牟哈欠连天。
一阵风来,掀起画纸一角,似要将才作好的《暗香》收入风中,奈何却撼不动压画镇尺。不知是画本心就不愿随风而去,还是只因镇尺所阻。
风过,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