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霜台+番外(108)
见欢眼风从容旁飞,复又落回,“你当真一点不适之感都没有,在檀光寺来去轻松,进出无碍?”
我斜睨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当真没有不适,也当真来去轻松,进出无碍。”
见欢眸光一敛,“那便如此罢,无论如何,你无事便好。依我看,此事也不必过多深究,以后尽量少来便是,佛家道门之地,我们总归是离远些好。”
“我晓得了,我们回去罢。”说罢,我一举挥出天水纱,与见欢乘云而去。
第66章
夜入檀光寺带出扶疏后,此事便被我抛之脑后。于我而言,那条小鱼同山下与我擦身而过的芸芸众生别无二致。
若夫为何身为精怪的我能肆意进出佛门圣地,无从得知。
不过,经见欢一事,我倒对寺院之所生出忌惮之心,不由猜度,或许这两次纯属我走运。
飘在东南方的灰云,不仅未有散淡的势头,反而较之两日前我在檀光寺看到那时,浓厚不少。
也不知为何,自那晚从檀光寺回来后,我心里总不时砰砰直跳,恍觉天有大变,风云难测,一种不好的预感萦在心头,久久难消。
今冬最后一场雪早已化成水,渗进土里,润泽万物,可笼了一个冬的冷意却半分未减,反倒更寒下几分。
整个天穹山,除了见欢会时常过来找我聊说以外,其他诸甲皆终日不出洞,他们十分怕冷。
我原以为自己会安生上一段时日,却没想到在从檀光寺回来的第三日夜里,被意外而至的扶疏打破。
那时,我正于树梢之巅入定,阖目静浴月华。
墨染长空宛若轻波难起的深海,一块勾月形寒玉自海里破出,大放清辉,映地整座天穹山静谧地不像烟烟尘世。
便是这般幽寂如斯的树林里,出人意料地发出一丝突兀的响动。
闭目静心之时便耳聪非常,响声落入我耳中,我赫然睁眼,寻声而望。
郁郁青林里,幽幽黑影间,一个白影正如乱窜脱兔般游于其中,时隐时现,捉摸不定。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白影行进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我们的洞穴群。
有客人登门,我若不迎倒显得待客不周。
思及此,我衣袂风卷一翻,如一片薄云跃树而行,一径冲白影奔去。
须臾,我在近山腰处将之截住,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孰料,白影在听得我声音后,竟靠树倒下,“可是……千樰姑娘?”语气绵软无力,似疲累至极。
我登时一惊,竟唤得我名。
不及深思,我迅即如离弦之箭,奔至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掀起她遮面乱发,额间朱砂乍然入眼一刻,关于那条红顶白鱼之事猛地冲入我脑中。
又见她面气颓苍,我一把揽住其双肩,焦急问道:“扶疏,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弄成这般模样?”
扶疏一只手附我臂上,另一只手撑地而起,神色凝重,“若方便,可否另择一处相谈?”如此状况,她的辞气却非常镇定。
她此番虚软模样倒一点不似方才如兔四窜那般敏捷,我沉沉点头,随即扶她朝我寝洞而去。
回到洞内,我挥手亮灯,又将扶疏扶至榻上半躺。
在我为她倒水的间隙,她已自榻上坐起,任由散乱的发丝如两段黑绸垂于鬓侧,眉眼惧隐于阴影之中,唯留一滴血露透出黑暗,予以指引。
“扶疏,”我将一盏水递给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何故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扶疏接过杯盏,仰头饮尽杯里冰凉如雪方融之水,抄着朴质的瓷盏把玩,双瞳森冷,唇白欺霜,眉间朱砂透着一股隐隐的怒意和不甘。
半晌,她将杯盏随手放在榻边,不动声色地道:“我此番要办的事,暂时没有办成。”
“我能知道是何事吗?”问话间,我又替她杯中斟满水,她是鱼,缺不得水。
“千樰,可否在你这处借住几日?眼下除了檀光寺,我实在想不出当去哪里才算安妥。而事成之前我又回不得寺里,所以……”她垂了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似有难言之隐。
我爽快应下:“这有何难,你在此住下便是。”
扶疏浅倦的秀脸终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多谢,我只需一个盛水的小盆即可。”
我也回她一笑,“有的。”
天穹山无流,我们日常用水主要是蓄雨、雪、露,就地而生,就地而存。只有遇上少雨时节,才会下山挑水。
我在洞里寻摸了一个平日里极少用到的阔口小坛,注满清水置于桌上,“扶疏,可以了。”
“就来。”扶疏行至桌前,一手伸入坛里荡了荡,忽地一停,侧头看向我,唇角漾起一水笑纹,跳跃的幽光映在她眸心,刹那生辉,“千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