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自己也笑了，他心里却是真心为大哥高兴，至少他们父母可以少操些心了。

因为他恐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他或许注定要成为全家人悲伤的回忆。除他之外，家里人过得越好，他便越没有遗憾。

秦励不愧是喜欢做生意的，社交能力强大，饭桌上他一个人顶三个人，对着秦渡都能聊天聊个不停。兄弟两人好像说了很多话，莫生完全没注意，他低着脑袋，两只手放在桌面下不停摩挲袖口的绣纹。

相亲、成家、介绍女孩……这些词在他脑中徘徊。

他好像头一次意识到秦渡的人生里不会只有他一个朋友。

秦渡本来就有家人，以后还会有小秦渡也有别的朋友。秦渡的人生中有许许多多人参与、以及将要参与。

然而莫生只剩下他一个朋友。

除了朋友，莫生只有同僚、上司。

莫生会将秦渡记很久，十年、百年，直到他不再做鬼差，一碗孟婆汤送入轮回。

可是秦渡……以后会忘记他吗？

朋友之间长期不联系，感情变淡，会逐渐遗忘对方吗？

人与鬼不可长久接触，何况莫生有公职在身，待游戏的差事办完，他迟早该回归本职。他这样的火林司鬼差，长年守在地狱，百八十年都不会到阳间一趟，更遑论与秦渡见面。

若等秦渡寿终正寝，到了阴间，莫生等来的是如今待他亲密无间的秦渡，还是一个陌生的多年不见的朋友？

还有、还有就算是朋友，能比得上家人重要？比得上……爱人吗？

秦渡在莫生心中是最重要的人，反之秦渡心中重要人的却很多很多。

莫生有点不甘心，又不能不甘心，秦渡不是他的所有物，秦渡有自己的人生，当然会有更加重要的人。

莫生只是……他只是突然很难过。

原来秦渡其实离他很遥远。

一想到以后在秦渡未来的人生里，他只会慢慢变成一段回忆，而更加重要的人将出现在秦渡的生命里，他就难过得胸口闷疼。

秦家兄弟愉快叙旧，莫生则如坐针毡。

他咬住下唇，拼命抑制汹涌的负面情绪，鬼就是这样不好，总是难以维持理智。可他不想吓到秦渡及其亲人。

如果、如果这辈子不是这么短暂，如果他没有第一天就死在游戏里，他是不是就可以真正介入秦渡的人生，和对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要是一开始就投胎在秦家就好了。

莫生想，原来他渴望在秦渡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期望在这个人间有一人能记住自己。而非像上辈子，他的死亡只会令曾经的家人松口气，死后不过几年，就连祭祀都没了。

上辈子的莫生入地府后抛弃生前姓名，改为“墨生”这种非是姓名的称呼，不过是因为他先被生前的家人所抛弃了。

他生前自幼染病体弱，家里养着他就跟养只宠物猫一样。他一不能读书考试二不能经商三不能成家，于家族而言确是如宠物一样无用。

所以啊，死后没多少年，莫生就主动抛弃生前的一切，姓名、记忆全都深埋心里。再过些年，那些东西便随时间流逝真的淡忘了。

可是遗憾不能随时间消失，直到今生，他依旧没能如愿。他想抓住秦渡，抓住的何尝不是自己的执念。

他忘了，秦渡这么好的人，想抓住他的岂止自己一个呢？

朋友的感情……可以再刻骨铭心一点吗？

莫生忍不住思考。

他现在身份暴露一半，往后肯定不能再如之前那样相处，也不可能一直赖在秦渡身边了，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月——在秦渡对身为鬼的他产生隔阂、恐惧之前就该真正分别。

这么短的时候里，他还能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莫生莫名对秦渡未来的对象产生了嫉妒。因为那个人会是陪伴秦渡后面人生的人，其他人都会离开，只有那个人在死以前将始终陪伴秦渡。

好羡慕她……

莫生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眼珠子微微泛红，他低着头，想道声对不起然后离开这里。然而当余光扫见桌对面惊异的秦励时，他生生止住了原本的念头。

“怎么啦这是？”秦励不解又惊讶，看看莫生又看向秦渡。

“莫生？”秦渡也感到疑惑，从刚才起就觉得莫生的沉默有些奇怪，只是碍着老三在场不方便询问。

莫生复又坐下，强行压抑情绪和翻涌的戾气，尽量语气正常的说：“三哥身上……有阴气。”

秦渡兄弟两一头雾水。

莫生轻轻揪着垂在桌子下的桌布一角，解释说：“我刚才发现的，三哥能看见我不是因为他有阴阳眼。人头顶和两肩共有三把火，是为阳火。阳气旺盛则火旺，阳气衰弱则火灭。我站起来才正好看清，三哥头顶的火已是将熄未熄，有股阴气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