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轰鸣(196)
“你小子还真是个情种。”
杭敬承挑眉,“姑父在夸我?”
陈和笑着,眼尾每一道属于商人的皱纹都在昭彰自己的精明,“当然。”
杭敬承也笑,敛眸,“姑姑还睡着?”
“刚醒了,叫你进去。”
杭敬承点头,陈和从他身旁经过——
“那还是您比较情种。”
陈和扭头,带着笑意藏着冷锐的眼神落到他侧脸上。
“旭哥也是随了您。”
杭敬承迈开脚步,朝内室走去。陈和回头盯着这个背影,唇边笑意完全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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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躺着的女人短发,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眉毛疏而淡,鼻尖,中庭稍长,嘴巴微凸。即便病重脸色苍白也带着疾言厉色的威严。
杭敬承扯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姑姑。”
杭樾说:“敬承,来啦。”
“嗯。”
“听说今天陆敏也来了。”
“在隔壁。”
杭樾扭头,静如潭水的褐色眼睛看着他,“这就是你的意思了么?”
杭敬承垂眸,“她该来见见你们——您要是把我当家人。”
杭樾闻言笑了,咳嗽几声,“你看看,多少年了,还在说这句话。”
虽然虚弱,余光留心着他的神情,见他也跟着笑,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辉。
杭樾挣扎着想起身,杭敬承扶住她,按了个按钮,病床慢慢升起来,他将她的枕头往下垫了垫。
“这些年杭家没亏待你。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杭敬承没有犹豫,“您说得是。”
杭樾拉住他的手,“家里有难处,需要人手,怎么就不能回来帮帮忙呢。”
掌心触感冰凉,杭敬承坐回椅子,“姑姑,这些年,该帮的忙,我也没拒绝过。再往下就是杭家的家事了,我能插手么,您不怕我沾手就不松开了么。”
虽然没有挂职,也没有任何名头,他这几年没少给陈和打工。陈旭不堪用,搞不定项目,又不好叫陈和知道,实在没办法,只好,叫杭敬承来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陈和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杭敬承知道自己被培养来做什么的,也按照他们的心意做了,然而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
杭樾打量这个侄子,十多年前的稚气面庞,到现在已然成熟,独当一面,在她面前,他礼貌,甚至谦卑,骨子里却很强硬。
“唉。”杭樾叹气。
“敬承,你的名字,还记得怎么来的吗?”
杭敬承漆黑犹如海底的眼眸微恸,“恭敬,顺承。”
从被抱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的人生,恭敬,顺承,以自己全部能力、忠诚、信仰去回报精英阶层的抚育。
杭敬承敛眸,忽地笑了笑,摇头,“其实你们最不该安排的是那场相亲。”
如果不是这场婚姻,他也许不会那么明确地拒绝杭家。
杭樾疑惑地打量着他,他坦然面对。
静默着对峙片刻。
杭敬承起身,“下周手术?”
“躺下吧。”他将床降下去,“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您。”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顿住,“对了,今年春节有工作安排,我们节后回家。”
“那姑娘知道你跟她结婚的真正原因吗?当时那个拿不下来的项目。”杭樾点到为止。
杭敬承背影微顿。
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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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没有人,空空荡荡。
微风撩起窗帘。
杭敬承眸色深冷,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问着,脚步也凌乱起来,下了楼。
医院周遭多绿植,草坪被融化的新雪冲刷过,油绿光亮。
杭敬承握着打不通的手机,四下张望着,心脏跟着一点点沉。
迎面差点撞上人。
“哥?”
见是杭维伊,他问:“见没见你嫂子?”
杭维伊被他乌沉的脸色吓一跳,结巴着指路,“见了啊,就,就在那。”
杭敬承看过去,陆敏正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两只手都塞在兜里,低着头,离得太远,瞧不清神情。
他大步从一侧走过去,临近了,脚步却迈不动。
手抄在大衣兜里,指尖冰凉,心脏一如冬风里飘荡的枝叶。
陆敏感应到什么似的,扭头看过来,朝他笑了笑,起身走过来。
她眼底是仍是悲悯哀恸。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杭敬承嗓子发干,声音嘶哑。
陆敏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仰头瞧他,玻璃无机质似的眼珠莹莹闪闪,“关于你的身世吗?”
“维伊告诉我了。”
杭敬承摇头。
陆敏:“还是你因为一个项目跟我结婚的事?”
杭敬承心下一沉,皱眉。
“我都知道了。”陆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