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出了轨,背叛了她。
许知南抬起手,用指肚揩去了脸上的泪痕,这时,前方的道路突然开始下移,车身逐渐驶上了一条下坡路,坡路的尽头是一条小型的交通隧道。
这条隧道并不长,却人迹罕至,两侧有人行道,供步行者穿行,但若是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藏在里面守株待兔,步行落单的行人很容易会成为下手目标。
许知南就在这里面遭遇过袭击。
那还是她刚上高二的时候。高一的班主任和年纪长在几个月前顶着巨大的压力保住了林嘉年,然而她的父母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他们的目标很坚决也很明确,就是要让林嘉年从一中消失,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于是他们整装待发,再次调动了他们的人脉和势力,预备二次对学校发难。
她不明白她的父母为什么会那么残忍,一定要对一个无父无母的穷小子赶尽杀绝?为什么连学业这一条可以让他出头的路都不给他留?
哪怕那个被针对的人不是林嘉年,她也接受不了他们这样仗势欺人的行为——
在顾老师那里学习多年,她不只是学尽了他的绘画技巧,还从这位清贫却温煦的大学教授身上学会了一点: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顾老师的人就如同他的画风一样,温柔婉约却不失钢骨。
为此,她歇斯底里地和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后果就是她狠狠地挨了母亲一巴掌,并且失去了被司机接送的资格。
母亲说她就是一出生就拥有了全部,才会如此的不知好歹,所以要惩罚她,让她明白一下什么是普通人的生活。
母亲限制了她的零用钱,每周只给她一百块钱的生活费,不允许任何人去学校接送她,让她自己坐公交回家。
一中是住宿制,一周六天课,周六下午五点半放学,周日下午四点返校。
入学以来,她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第一次和其他同学们一起挤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等车时,她的内心是激动且新奇的。
她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同款校服,和大家一起做着同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这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融入了群体。
她等的是朝东南方向行驶的1路公交车,挤在人潮中上车时,她才发现林嘉年竟然也乘坐这辆车回家。
不对,他不是回家,他是回孤儿院……孤儿院就是他的家。
但由于第一次挤公交车没什么经验,所以那辆车她并没有挤上去,其实也是因为她不想挤了,车上人多得像是沙丁鱼罐头,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上车之后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她决定等下一辆车。
载满了学生的1路车开走之后,她又发现林嘉年竟然也没上车。
在长长的站台内,他们之间相隔甚远,自始至终也没有对视一眼,但许知南却心知肚明,林嘉年是故意没有上刚才那辆车。
几分钟后,又来了一辆车,这次许知南上车了,林嘉年也上车了,却是从不同的车门上的车,像是形同陌路,又像是心照不宣。
上车之后,他们两个也是零交流,就像是根本不认识对方一样。
车厢内还有相识的同学,许知南根本不敢看向林嘉年,甚至不敢朝他所在的那个方向扭一下脸,她怕他们会过度解读她的行为,从而给那些校内谣言再增添上绘声绘色的一笔——上个学期末,她仅仅是因为例假痛去医务室开了点止痛药,就被那些“火眼金睛”的人安排上了为林嘉年打过胎的戏码。
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下贱和淫-荡的意味。
为了自证清白,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及尽可能的和林嘉年保持距离。
林嘉年站在后门附近,她一直守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驾驶室后方的第二排座位旁边,手扶座椅靠背稳固身体平衡。
高峰期前方的道路拥堵,车身晃晃悠悠、停停走走。
一个路口等了三个红灯都没有过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经意地抬起了眼眸,百无聊赖地看向了窗外。
那天是个阴天,还不到六点半,天色就暗了下来,透明的车窗逐渐变成了黑色的反光镜,清晰又模糊地倒映着车厢内的重重人影。
她在窗户上看到了林嘉年。
林嘉年身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色校服,留着校内大部分男生都极其排斥的寸头,车顶白色灯光的照耀下,他那没有发型修饰的脸型和五官却异常的清朗俊逸,只是眼眸中的那份孤寂与沉郁总是挥之不去。
在人头攒动的车厢中,他的身形极为挺拔,赫然出众,单手握着车顶的横杆,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
他们只敢在虚幻的窗影中毫无顾虑地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