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很心平气和,简单直白地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在池声那双淡色的双眼下总觉得压力山大,江雪萤移开视线,磕磕绊绊道:“……就、觉得自暴自弃不像你。”
她心目中的池声。
或许会因为一时想不开而钻牛角尖,但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哪怕今天她没有出现,她相信他也只不过是暂时地在天台上多坐一会儿,然后他就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回到班里,平静地念书学习。
他才十五岁。
他只是绷得太紧了,需要稍微松松弦。
他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能供人把头浮上来喘喘气的口子。
在这里,他无需担心责任,无需担心后果,可以任性地做自己,任由思维放纵,灵魂信马由缰。
不必虚张声势,不必故作强大。
如果连这样的想法也被剥夺不是太残忍了吗?
池声:“……”
“江雪萤。”池声忽然又喊她。
江雪萤一愣。
“为什么。”池声说。
“什么?”
少年看着她的眼,重复了一遍,“你烦不烦?”
“不是叫你离我远点的吗?”
刚刚在耳畔呼啸的风好像也一点点安静了下来,池声微凉清朗的嗓音也显得格外清晰。
江雪萤的目光落在少年纤细白皙的一弯脖颈上。
他今天很简单地套了件单薄的黑色T恤,或许是因为刚刚打了一架的缘故,乌发凌乱地搭在额前,池声的神态很松弛,却好像一轮初生的骄阳,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股灼热得几乎令人无法逼视的温度。
就好像他身上某些属于“池声”的特质正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很难想象他这样清瘦身躯能爆发出这么干净狠厉的力量。
少年好整以暇地垂眸,像在等待她一个回复,那含着点锋芒的琥珀色的双眼,与她撞了个正着。
他看着她。
江雪萤的心漏跳了一拍,但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移开视线,鼓起勇气和他对视。
或许是因为眸色太淡的缘故,池声那双眼好像总有股鲜明的距离感和压迫性,和他那好看的眉眼又有了鲜明的对比。
不管看多少次,江雪萤觉得自己每次撞上池声的目光,心底都好像被什么针尖刺了一下。
“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说,离我远点。”
江雪萤说:“而是在说,帮帮我。”
每一次抗争,都是求救。
每一次冲锋,都是在拼死顽抗。
每一次故作不可一世的嚣张冷淡,都好像在无声地呐喊着。
帮帮我。
任何一个人都好,帮帮我。
她都听到了。
※
话音刚落,
一秒,两秒,微妙的沉默在天台上酝酿。
顿了许久,面前的少年才镇定地,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你听错了。”
江雪萤:“……?”
池声还那一副八风不动,面不改色的模样,江雪萤却硬生生看出来了点儿转移话题的意思。
……好吧,考虑到少年面皮薄,她还是不拆穿这一点了。
“那,池声。”江雪萤眨眨眼,决定顺从池声的意思,她毫不犹豫地换了另一种鼓励的方式,“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好漂亮?”
这其实是她真正的肺腑之言。
或许是因为天台上的风太大,也可能是因为刚打过一架的缘故,少年额前的碎发凌乱,那双尤为清隽好看的眉眼也都一览无遗。每当撞上那双眼,江雪萤总要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
池声倒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少年眼皮一跳,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难道说她表现得还不够诚挚?
不得不说,这还真把她给难倒了。考虑到池声刚刚经历过什么,江雪萤使出浑身解数,努力搜罗一切美好的词汇来证明自己的诚意,“我想想,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很好看,很像……”
“……嗯……像琥珀、琉璃……”
“月亮、象牙……”
“玫瑰什么的?”
说着说着,江雪萤一怔,突然觉得后面这几个词组有点儿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月亮、象牙、玫瑰……”
她喃喃,突然明白熟悉的缘故是因为什么了。
这是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的一首非常出名的小诗。
它还有个非常美丽的名字,叫做《恋人》。
全诗的原文是:
月亮、象牙、乐器、玫瑰、
灯盏和丢勒的线条,
九个数字和变化不定的零……
我应该装作相信确有那些东西。
我应该装作相信从前确有
波斯波利斯和罗马,
铁器世纪所摧毁的雉堞,
一颗细微的沙子确定了它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