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好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既觉得自己辜负，又隐隐责怨起常昊这份不合时宜的心意。

而常昊对她，总是格外温和耐心。

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也舍不得她为难。

“戒指……你既不肯收，就由我暂时保管。我只希望你知道，这始终是你的东西，不论以后怎样，我不会把它给任何人，如若你想拿回去，随时都可以。”

“又不怪你。”常昊伸手轻触她眼尾，又若无其事微微笑起来，“哭什么。”

林深清一清嗓子，装作没事，咬着嘴唇勉强“嗯”一声。

夜海潮湿的风穿堂而过。

天幕中有少数闪烁的星，像一把漏光的黑伞，静静覆盖海面。

彼此相识相伴实在太长时间，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到风华正茂的青年，建立的联系早已和家人无异。就算骤然说破心思，也没有旁人那种拒绝与被拒绝的尴尬，只余淡淡遗憾。

而就算遗憾，他们也天然地习惯陪伴在对方身旁。

林深情绪低落，看着夜海默默饮酒，久不出声。

常昊与她对饮，观察半晌，突然开口：“有话想问？”

林深静了会儿，摇了摇头。

即便是有，也不该在这种时机问。

“又使性子。”常昊似笑非笑放下酒杯，“埋怨你几句，即刻就和我见外了。”

“说了没有。”林深闷声否认，自己给自己斟酒。

常昊懒坐在榻榻米上，凤目斜睨着眼前人，“和莫砺峯有关？”

林深避而不答，仰头把酒饮净。

“问吧。”常昊笑，“有什么戳心窝子的话，今晚一并说清了。要能让我淡了心思，算你功德一件。”

“胡说什么。”林深心虚地瞪他一眼。

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捱不住那道了然的视线，含糊问了出口：“……霍决告诉我，ANYtime和中远在争S城新区一块地。”

“是。”常昊点头承认，“已经尘埃落定了，大部分消息都还没对外公布，他跟你说了多少？”

“没说细节。只说Xr.ai工厂原计划定在云城，但莫砺峯突然改变计划，与你起了纠纷。”

“不止是我。”常昊平声道，“他跟霍决联手设了个局，不知谋划了多久，哄着好几家人接连往里跳。”

林深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新区用地的事牵扯甚广。”常昊略有讶异地看她一眼，“你们家购物中心的项目也差点受了影响，以你和莫砺峯的关系，林伯父没有和你提起过？”

南部新区，是S城未来重中之重的自由贸易试验区。拟定将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生物医药和航空航天作为四大核心，全力建设开放型产业体系，片区尚未正式挂牌，国内外各路企业就已摩拳擦掌等待入场。

然而甚少有人料到，原本计划落地云城的Xr.ai，竟也搅进了这趟浑水。

现如今汽车电动化浪潮势不可挡，新能源车的拐点已经到来。Xr.ai超级工厂集研发、制造、销售等功能于一体，在巨大的品牌效应拉动之下，有望构建起涵盖汽车芯片、自动驾驶系统、新材料、精密加工等全产业生态。无论是云城还是S城，任何有承接能力的城市，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项目落在本地。

莫砺峯蛰伏于后，却也因此在争夺中握有先机。

中间几番情势急转直下，原本胜券在握的几家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最终结果，是Xr.ai与S城政府正式签署项目投资协议，成功吞下新区1560亩工业工地。

霍氏旗下的智能物流技术公司与ANYtime签署三年战略合作协议，摘得Xr.ai原定于云城的用地，为霍氏主营港口业务做发展支撑。

林氏地产有惊无险，虽与原目标有异，但也将537亩核心地段收入囊中，用以开发建设并管理运营大型购物商场、文化中心及两座甲级办公楼。

而损失最大的，莫过于常氏中远，投入庞大的综合度假村项目被迫暂时搁浅。

“是我棋差一招。”

商界尔虞我诈，没有常胜将军，常昊从来都输得起，谈及自己的失利亦十分坦然。

只是在提及莫砺峯的名字时，再好的脾气也难免冷了眼神，面露不悦，“你相好的这位，当真是狼子野心。才攒了几年的家底，就敢这么锋芒毕露地做事，再这么招摇下去，只怕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也是林深心中不安的隐患。

莫砺峯从高新产业白手起家，短短几年，实力根基说稳不稳，这样大刀阔斧的行事方式，容易招致嫉恨。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常昊口中被算计的几家企业都是在S城盘踞已久的传统豪门，哪会轻易吃下这闷亏，将来必有后手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