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砺峯被她一番话砸得怔愣在原地，似乎难以理解这顿激烈指责的含义，手茫茫然僵在半空，眼里一贯的淡漠被另外一种陌生情绪取代，“你在说什么，我……”

林深不欲多谈，趁他错愕，用力挣脱桎梏开了门。

门外莫砺峯的秘书保镖都在，众人盯着墙壁佯装无事发生，中间夹着一个忐忑不安的盛沅。

“走。”林深指名要坐他的车，生怕走慢半步夜长梦多。

保镖们没得到指令，不知道该不该认真拦，正犹豫着，莫砺峯难得面露紧张追出门来。

“等等！”他猛地一把攥住她，又要将她拉扯入怀。

林深将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他。

“莫先生稍安勿躁！”盛沅还算拎得清局势，急忙上前解围，“有什么事可否缓一缓等明天再谈？时间也不早了，小姐刚醒，方才还说头疼，实在不宜情绪过激。”

林深看起来确实不好，脸苍白，眼睛却红，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微微发着颤。

莫砺峯不想放她走，迫不及待地有话要说。他们之间有误会，他仿佛隐隐约约抓住了混乱的线头，又不确定事实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心底难以遏制地生出些许隐秘渴望。

“林深。”他神情阴郁，低低唤她名字，想为自己辩白。

但林深避开视线，抿紧嘴唇，显然一句都不愿听。

他怕她又要哭，他实在看不得她哭，也怕她情绪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将局面弄得更糟，是以逼迫自己暂且忍耐下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简短正色道：“我和傅宁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信我，明天我会完完整整给你一个解释。”

他放她走，似命令又似乞求，哑声嘱咐她：“林深，不要躲我。”

林深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躺着弯弯曲曲地徜徉。

林深嗅着清风，什么都不想思考，感受尼古丁侵入肺腑的瞬间，头部的钝痛奇异地舒缓少许。

她从口袋翻出手机。刚才在医院停车场坐上盛沅的车，才系上安全带就有人抱着小狗过来礼貌敲窗，林深开了车门，将什么都不知道狂摇尾巴的约克夏拥进怀里。

小狗嗷呜一声，乖巧蹭着主人的手心。

还说什么先送回去了。林深心想。骗子。

“您的手机放在包包侧层。”莫砺峯秘书是个职场精英模样的斯文男人，在处理老板私事时仍是一派井井有条的板正态度，“老板吩咐明天将陶瓷送返您工作室，您看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随便，直接让前台签收就好。”林深话不多说，看着斜对面的商务车，漠然升起车窗。

OLED屏幕在夜里发出荧荧亮光，林深站在河堤随意划动，有些不太确定莫砺峯有没有动过她手机。

她的密码构成简单，在奥斯陆换新手机时习惯性用了跟旧手机一样的数字，不知道莫砺峯有没有发现。不过她换了个Apple ID使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无需过于担心。

无关紧要的未读消息很多条，未接来电四五个，点进去看，傍晚时分有一个接听记录。

来自常昊。

通话时长02:43。

那时候林深还在医院躺着。莫砺峯接了常昊的电话。

也不知道常昊为什么打给她，他和莫砺峯又交谈了什么。看莫砺峯的反应，常昊大概没露馅，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不过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友好和善的对话氛围。

高科技新贵与老牌实业豪门，他们一向气场不合，互相抱有微妙敌意。

待切回主屏幕看见日期，林深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天周五，常昊原本约了她今晚吃饭，明早去探望常家婶婶。

自己失了约，还跟前男友拉拉扯扯断不清楚，见面指不定让常昊怎么阴阳怪气。

没事，自己也能嘲笑他兢兢业业见缝插针的相亲日程，两人都不怎么体面。

她轻叹口气，将剩余三分之一的白色香烟熄灭，心中烦扰又空荡。看着眼前静止不动的河流，梅花洒落水面，不合时宜地想起多年前一场浇透梅园的小雪来。

近年天气变暖，S城久不下雪，就连那种轻飘飘得像梦一样的湿雪也没有。

上一场雪落，还是莫砺峯替她撑伞。

虽然不是多梦幻美好的回忆，但细细咀嚼之后，还是觉得比现今好。

起码当时她问得勇敢，他应得果断。她没有那么喜欢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他，更没有因为短暂拥抱而动摇，生出拖泥带水的可耻心理。

他说要解释。解释什么呢。林深无可不可地想。

夜晚在拉长。

明天来得这样迟。

她扔了烟转身离去，无暇顾及远处车门打开，一道颀长人影落于隐蔽处，与她共享了片刻微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