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浪漫(120)
林深没有走得那么远,也没有目的地,中途遇到一处观景台,就非常随意地改变了方向。
坐在开阔的疏木阶梯,脚上沾满细沙,随意晾在潮湿的风中。
莫砺峯与她面对面,单膝点地,握住一只纤细脚踝,扯着T恤下摆,帮她一点一点仔细擦拭。
他一路上都很沉默,没拦她出门散步,也没拦她贪凉踩水。不像预计中那么一板一眼地约束她的行为,大概怕她在医院闷坏了。
手掌宽大,温暖紧贴浸凉的皮肤,干燥的沙簌簌地落到布料上,发出模糊声响。或许是气场太过强势,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也显不出几分低眉示弱。
介于深夜与清晨的混沌时刻,黑暗放大感受,思维贴地飞行。
林深看了他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将脚换了个地方踩,突然开口:“想喝酒。”
莫砺峯停下动作,抬眸回视。见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微微抿了抿唇,又若无其事低头。将衣摆撩高了些,露出结实腰腹,就着她踩在心口的姿势,将小腿肚上沾到的沙粒擦净。
“虽然肯说话了。”他淡淡道,“但是不行。”
预料之中的回答,林深对此反应并不激烈,只是诚实告诉他:“我睡不好。”
已经很努力闭眼了,实际上迷迷蒙蒙,真正进入睡眠状态的时间寥寥。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好些,但也不是长久安稳,会因为零碎的梦醒来。
“梦见什么?”他似乎并不惊讶。
“很多。”林深双手向后撑,懒散望向天空,露出白皙脆弱的颈。
好奇怪。从前总会做一些天马行空、虚构堆砌的梦,最近却只会梦见真真切切发生的过去。
莫砺峯专注地凝视她,眼神纯粹,像24岁时候的他。
林深好心伸手,帮他将头顶乱翘的一绺短发按下去,“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莫砺峯喉结滚动,“嗯”了一声,他告诉她,这永远不会构成一个疑问句。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垂着眼观察他,“每次觉得讨厌你,就会梦见你当时的样子。”
“大概类似于某种佐证。”她补充。
梦境伊始,通常是森林分岔的小径。
她故意迷路。
为了脱离某种自称正确的掌控。
而他是错路上,一个柔软而粗糙的陷阱。
陷阱里铺满鲜花、蜂蜜,还有毫不掩饰的荆棘。明明白白告知风险,她还是选择跳进去。
后来每一次灰心,都会联想起他一开始的不情愿,来佐证自己的讨厌有理有据,来说服自己不要再继续喜欢下去。
“你看起来好介意我接近。”回忆当时的情形,林深没什么意义地笑了笑,“看我一眼都欠奉。”
冷冷淡淡坐在礁石上,被她打扰,视线匆匆掠过,又迅速回归原地。
“不是。”然而莫砺峯即刻否认。
他眸中一片化不开的浓稠,执起她的手,轻轻啄吻,将之贴在自己脸上。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凉软的手心将他的呼吸捕获。
“林深。”莫砺峯声音极低地咀嚼她名字,仿佛时隔多年才吐出浓重.欲.念,“我当时不敢多看你一眼。”
漫天星河渐渐隐去的拂晓时刻,天幕是一道精致的灰,轻盈而沉稳地赋予万物重量。
林深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份重量带着往下坠落。
陷阱坍塌。
鲜花与蜂蜜覆盖视野。
荆棘底下是漫无边际、受月色牵引的潮汐。
她和他一起“扑通”坠入海里。
林深过去曾经认为喜欢的情绪是一片湖水,或者沼泽。而恋爱是两个人一同跳下去,试着一起游,或者挣扎。她以为莫砺峯一直徘徊岸上冷静旁观,以为他是后来被她硬生生拖下水。
现在骤觉,或许并非如此。
就着被按住的手,林深试图抚摸他的下颌,好令他不再那么冷冽紧绷。
“盛医生说,你找过他。”她沉默半晌,“为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只是觉得,应该由你来告诉我。”莫砺峯半跪在她面前,视线由下而上,将脸埋在她手心,“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刚才你该答应的。”林深声音轻巧得像叹息,“那样我会更有底气开口。”
有些事清醒时难以启齿,她习惯依赖于酒精。
莫砺峯久久注视她,很深的一眼,目光中有些许危险在隐约涌动,“我没办法给你安全感吗。”
林深一言不发,不知道究竟是拒绝回答,还是这就是回答。
“等天亮了。”她说,“我想回家。”
不等对方接话,又强调,“我自己。”
莫砺峯眼底闪过阴翳,“你不愿意听我解释。”
林深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