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林深十足讽刺地咀嚼着这句话，“她拿话激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林宏宙强压怒意，“以后不许再提起这件事。你姓林，是我林宏宙的女儿，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提这件。”林深控制不住地急促抽气，拳头攥紧，手背血管肿胀鼓起，“那要不要提你曾经害她受过的那些屈辱？”

“要不要提你害她人前人后受尽嘲笑？你让那些来路不明的妓.女踩她脸面，把她锁在阁楼的笼子里，还要把她当作随手可扔的东西送给别人……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她什么都不说，你以为我就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你以为她在乎吗？！”林宏宙目眦欲裂，“她巴不得摆脱我，巴不得从来没生过你，好干干净净回到梁静川身边去！”

“她早就该摆脱你！去跟她爱的人在一起！”林深眼眶发红，浑身发抖，“我情愿她从未生下我，从未因为我这个累赘而困在你这种禽兽身边！”

“闭嘴——！”

林宏宙似被戳中软肋，怒不可遏地踹翻近在咫尺的沙发椅和输液支架。

林深手上的针头忽地被外力不正确地扯开，伤口汩汩地冒出猩红的血来，她没痛觉似的，死死盯着自己父亲，心中满是刺伤对方的快意。

林宏宙平常喜怒不形于色，在林深这个女儿面前，却每每暴躁易怒。

“你再说气话也于事无补。不论生死，你母亲都不可能离开林家。你也不能。”

他胸膛剧烈起伏，刹那间的盛怒过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瞥见林深渗血的针.口，才闭目压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囡囡。”再睁眼，仍满目阴霾，“你是大人了。也失去过孩子，应该能体谅爸爸不愿失去你的心情。”

林深惨然一笑，“你连这种事都要查。”

“短短几个月接连出意外，爸爸担心你，也知道你心情不好，你说话冲撞，爸爸不同你计较。”

“是么。”林深慢慢敛起笑，“那我不妨再冲撞些。”

她脑袋嗡嗡作响，喉间尽是血腥气，一字一顿从喉底艰难挤出来。

“你想跟妈妈葬在一起？做梦。我总归会带她回北京。要么你活得比我久，要么你那宝贝儿子愿意看自己父亲跟别的女人合葬，否则你今生今世别想脏了她的骸骨。”

“混账！！”林宏宙怒火滔天，双目赤红，生平第一次忍不住要抡起手臂甩到女儿脸上。

林深恨极地瞪着他，梗着脖子分毫不躲，掐紧拳的手背迸出滚滚血珠。

然而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伯父。”

莫砺峯风尘仆仆，神情冷若冰霜，捉住那只施暴的手，挡在林深面前。

他先是回头深深凝视她一眼，继而才转向林宏宙，不卑不亢道：“她身上有伤。”

林宏宙始料未及，被突然出现的青年凭空拦住。

他心中怒意不减，但见林深那副倔强着不肯示弱的模样，手却无论如何没再抬起来。

“不论你再怎么忤逆，再怎么恨我。林深，你身上流的都是我的血。我是你的父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摆得脱！”

他似怒似哀，像一头被狠狠反咬的年迈雄狮，略微踉跄几步，又再恢复平日里滴水不漏运筹帷幄的上位者姿态，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林深极度紧绷的精神松懈，猛地吐出一口浊气，禁不住浑身颤栗地趴在床边干呕。

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令她整个颅脑都在尖锐而诡谲地胀痛。

莫砺峯扶着她薄薄一片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脸色极差地朝门外道：“都进来！”

被父女争执场面吓得战战兢兢的医护人员，闻言急忙涌进病房。

翻倒在地的沙发椅和支架被扶起，盛沅仔细查看林深状态，刚才输液针口拔得太粗暴了，护士正在小心翼翼进行止血处理。

林深情绪过激，头痛欲裂，要继续挂静滴以降低颅内压。原先那处针口肿得瘆人，只得换了另一边扎。她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被面上，有不适感，但都被峰值的头痛盖了过去。

应该让她静卧休息的。

但莫砺峯一言不发维持抱她的姿势，胸膛紧贴脊背，手指钳住肩臂。目光森然，呼吸压抑，好像必须这样才能稍微平复情绪。

他接过护士递来的热毛巾，一点一点帮她擦去脸上斑驳的泪痕。给她喂温热的水。很轻地碰她额角敷药的纱布、带泪的睫毛、以及因为痛楚而紧皱的身体。

雕塑般坚固的面具显现细微裂痕。

莫砺峯仍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匮乏。靠得近了，却又令人不得不怀疑，在这片荒芜冰冷的海水底下，隐抑着某种剧烈而晦暗的情绪，犹如火山熔岩亟欲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