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砺峯忍她在耳边吹气，耳尖红红，憋出一句：“学业为重。”

“你都没有传说中十七岁少年的恋爱悸动吗？”林深形容夸张地感慨，“莫砺峯，你好无聊！”

其实林深自己也没有。

她就是心血来潮套套话，想探听莫砺峯的过去。

莫砺峯反问：“怎么才是不无聊。”

“譬如跟同班女生上课传传小纸条啦，上下楼梯偷偷勾一下手指啦，放学躲开其他同学一起回家啦，诸如此类。”

虽然没体验过，但小说漫画里都是这么些经典招数。

莫砺峯默默把花浇到见干见湿，放下喷壶，就着她搂脖的姿势转过头。

两个人呼吸捱得近，鼻尖差一点就蹭在一起。

“所以你十七岁的时候，跟谁上课传纸条，下楼勾手指，放学一起回家？”

莫砺峯的瞳孔像不掺杂质的黑曜石，狭长锋利，看不出喜怒情绪。不紧不慢吐字时，目光如有实质，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林深被捏着腰，听见他淡淡质问自己：“省了背古诗文的时间，就是做这些事？”

这明显意有所指她刚刚背不出《赤壁赋》的事。林深下意识要反驳，又被他看得没来由心脏跳快，霎时间是也说不出，不是也说不出。

最后惟有不自在地避开视线，细细声嘟囔一句：“……好吧，你还是无聊些好。”

莫砺峯也不追问，准备进屋清扫。见她还趴着不肯下来，索性两手往后面一兜，轻轻巧巧将她背起。

林深惊叫出声，下意识将他搂得更紧，笑闹间很快将这个没头没尾的话题抛诸脑后。

然而事实是，那时候的林深尚且不知。

无论是学习还是恋爱，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莫砺峯的十七岁都并不无聊。

45 旧照片

再见面，不算太意外。

学校课间铃响，将思绪从旧时泥沼中扯出。红绿灯读秒转换，街道对面款步走来一道清癯身影。

中短直发，绒雾眉，静水流深一双柳叶眼。白裙盈盈的知性美人，站定在几步之远，朝林深礼貌颔首。

林深逆光看清她面容，静默半晌，回以微微一笑。

“刚刚在车上看见，还以为认错人了。”

杨伊琦声音清冷，像泉水撞石的泠泠声响，干净带笑，让人很难讨厌起来，“木木，好久不见。”

她表现得像关系密切的朋友一样，喊林深“木木”。皆因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与方磊的婚礼，方磊当时这么为她介绍，她就随着丈夫这么确定了称呼。

其实两人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再见，杨伊琦瘦得几近干枯，犹如一支斜插瓶中已久的百合，有种妆后也遮掩不住的疲态。只是看起来仍然是美的，哀切凄清的韵味，看得林深都要心生不忍。

不知是不是平常也这样，她出行阵仗不小，随身跟着两个形体矫健的女保镖，长马尾，黑色吸烟装，在旁不动声色地打量林深，

林深笑过一笑，面上就没了表情，又始终不言语，一双眸子风轻云淡瞧过去。

杨伊琦不自觉绞紧双手，静了许久，才轻声开口：“你是过来探望爷爷奶奶么？”

她口中称爷爷奶奶，没有加特定前缀，林深却也不会误解她指的是哪家长辈。

毕竟杨伊琦和莫砺峯，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

“不是。”林深淡淡否认，“工作。有个展览。”

杨伊琦点点头，彼此又没了言语。

短短几分钟，心下已经百转千回。

林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觉得实在没意思得紧，也没必要这么装模作样下去，扔了手中的椰青，点了点下巴就要转身离开。

杨伊琦在身后紧绷地叫住她：“木木！”

“还有事？”林深挑了挑眉，态度仍是温和，又隐隐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傲。

杨伊琦勉强扯了扯唇角。

那笑是硬生生支撑着的，仿佛随时会散架，压抑底下的情绪随时会喷薄而出。

她几乎是恳求林深：“我们能不能聊一聊？”

好生清秀标致的美人儿，若林深是旁观者，只怕也会埋怨令她露出这副神情的人。

可惜林深不是。

有风拂过，满地树荫随之晃动，连同那张昳丽面庞也陷入时隐时现的日照阴影里。

“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聊得够清楚了。”林深平静地看着她，“有什么话，你留着和莫砺峯说吧。”

*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人生的残酷并不在遥远、虚幻的噩梦中。

更多无可挽回发生在眼前。

由谎言搭建起的世界，崩塌只需要一瞬，你所紧握的、确信的东西，很有可能一眨眼就背叛你。

林深以为自己明白。

其实懂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