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莫砺峯嘴唇擦过她耳廓。言毕直起身来，目光越过她背后，定定看向不远处的石阶。

林深心道救命，慌张回过头去，果不其然对上坡道屋舍常昊那张矜贵的脸。

第一次觉得自己酒量好是错，面对这情形，还不如彻底醉着。

她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了，潜意识想逃跑，又没办法逃。只觉得这场面荒唐。莫砺峯有病，常昊无辜，自己自食其果。接连几件事对不住常昊，还这样落他脸面，心里越发愧歉。

而这份愧歉很快又转变成对始作俑者的恼恨。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情绪，“……你满意了？”

莫砺峯无动于衷，垂眸看她一眼。

“别怕。”

他单手扶在她腰上，安抚地摩挲片刻，复又撩起眼皮冷淡望过去。

常昊站在坡道上，不知静静看了多久，见他望过来，才姿态轻慢地颔一颔首，“莫先生好兴致，早上人还在云城签字，晚上就飞来S城看海。”

“有约。”莫砺峯简短回应，“已经迟到，不能不来。”

常昊皮笑肉不笑，“既然要来，何必这么躲躲藏藏，让外面的保镖通传一声，我和木木随时欢迎。”

“据我所知。”莫砺峯态度淡然，“这里不是常公子名下产业。店家开门纳客，常公子包下茶室饮食，我包下庭院赏景，互不打扰，何来躲藏一说。”

言下之意，是让常昊搞清立场，不必端着高高在上的主人家做派。

“远来是客，S城人惯来热情。见谅。”常昊笑意未达眼底，言辞泛出冷意，“不过莫先生运气不错，难得撞见好天气。S城雨季马上要来，往后怕是想看，也再难看到这么风平浪静的景色。”

莫砺峯面色如常，声线没有一丝起伏，“雨季也有雨季的好景。”

“是么。”常昊仍是轻笑，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那我们拭目以待。”

莫砺峯长身而立，迎着视线，淡漠不语。

最后还是常昊先一步敛了笑意。

“时间不早，不打扰莫先生雅兴。”他提步走下石阶，不等莫砺峯回应，转而示意林深，“车停在外面，木木，过来。”

“不必劳烦。”莫砺峯揽紧怀中人，“人我带走。”

林深酒意不浅，又被他一通胡言乱语激得心气不顺，憋着股劲儿跟他角力，咬牙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飘，“谁要跟你走。”

“我说了。”莫砺峯声音很低，“我有礼物送你。”

“我也说了。”林深倔强地瞪回去，“我、不、要。”

或许是怕她这种不惜磨掉一层皮的力度会伤到自己，莫砺峯与她僵持半晌，到底还是让她挣脱了。

林深头也不回，背影倏忽闪一下，就像光一样扑飞远离。

流浪的风涌向月亮。莫砺峯沉默地站在阴影里。隔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叫她名字。

“林深。”

他好整以暇等在原地，仿佛手中捏着什么势在必得的筹码，只等她听见他的声音，迫不得已回头看他一眼。

“我把斯汀森医疗买下来了，你确定不要？”

**

弦月高悬。

S城著名的白色沿海公路上，雾黑迈巴赫贴着曲折山脉疾驰。

林深支着下巴坐在副驾，拧头眺望窗外宁静的海。自上车之后，她就一言不发窝在那里，不肯转头看莫砺峯一眼。

莫砺峯亲自开车。白衬衫袖口挽起，指节分明，腕骨突出，沉稳地搭在方向盘上。

车厢里没有别的声音，最静的片刻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林深将车窗降下，让腥咸的海风灌进来，长长卷发像花树忽地吹散。

莫砺峯伸手碰她面颊试探温度，被她默不作声用手肘支开。

遇到路口红灯，车辆缓停，他强硬地将她那侧车窗升起，音响打开，播一张她曾经喜欢的钢琴专辑。

跨过两个城区，夜色渐浓，山水掩映之间，车子一路驶进林深再熟悉不过的湖边别墅。

表面看起来与庄园无异的私立疗养院，安保系统却做得繁复无比。林深每一次来，都必须提前获得林宏宙的许可。

然而今夜不必。

迈巴赫没有遭到任何截停盘查，畅行无阻地通过每一道门闸，横停于喷泉花园。

直至莫砺峯绕过来给她开车门，满园郁金香涌入眼帘，林深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这是真的，莫砺峯没有骗她。

那扇沉重的拱形双开门在他们面前敞开。

他来牵她的手，她躲过，又被硬生生攥进手心里。

斯汀森医疗是林氏旗下一家集老年养生、医疗保健于一体的酒店式疗养机构，整体规模说大不大，盈利不高，颇不起眼。林宏宙作为最终控制人，其实并不关心这家小小子公司的盈亏运转，他只确保自己对其中一位病人握有百分百的掌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