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曾经同哪吒之间的约定的话,那么姜乾青其实早就可以从这个世界当中抽身而去。
如今站在这里的,并非是少年外表的神将,而是容姿倾世、华美到连日月星辰在他的面前都恍惚会失去了色彩的,长身鹤立的青年。
比起曾经所展露出来的、半边的身子都是白骨的模样,眼下——至少只是脸部,已经有精致细腻的皮肤和饱满的血肉将原本的白骨都全部填充上。
至于在长衣遮掩下的身躯是和模样,那便无人知晓了。
终于,在某一刻,原本像是囚笼一样将他围困在其中的太阴星的存在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的透明,到了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正身处三十三重天之外的极乐境当中,眼前所见的是有如向其中织入了金箔的淡紫色半透明的帷幕,层层叠叠的笼在四周。一颗苍翠的、巨大的菩提树生在正中央,舒展着巨大的树冠。
三十三重天当中没有能够“立足”的土地,所以这一株菩提树便也没有能够“扎根”的地方。那粗壮的、数目繁多的根系在虚空当中悬浮着延展,伸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在那一棵菩提树的树干上,是被漆黑的羽箭钉死在其上的道人。穿着并不华丽的、不如说是过分朴素到有些褴褛的衣衫,面上是挥之不尽的苦相,黑白斑驳的发像是快要干枯的杂草那样散乱的披在脑后,眼睛紧紧的闭着,一点也不安详。
那是接引道人。
有声音在姜乾青的背后响起,有如鬼魅一样,其中像是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怨与恨:“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孔雀。”
姜乾青几乎是立刻就要朝着旁边躲开。
可是这里毕竟是他人的道场和领地,更不要说,在失去了其他一切的钳制、在这三十三重天当中可以肆意的发挥自己的力量的地方,姜乾青这并非是完整的身躯与魂魄,当然不可能是圣人的对手。
准提站在他的身后怒目圆睁,巨大的金身罗汉法相在他的身后出现,三头八臂,后方的六只手中全部都提着武器,而空出来的那一对手臂则是直接朝着姜乾青抓了过来。
属于圣人的威严铺天盖地的压下,就像是将万顷的天穹都全部放在了他的背上一样,将他整个人都直接给压制下去。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沉重的钢钉一段骨节一段骨节的给钉死,金身法相将他握在了手中,举到自己的眼前来。
准提道人沉着脸。
他大概是用了非常大的毅力和自控力,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把姜乾青在自己的手中给直接捏成肉泥。可饶是如此,他的手中依旧在不断的增加力气,甚至你都能够从姜乾青的身上听到那传来的“嘎吱嘎吱”骨头被捏的粉碎的声响。
然而饶是如此,姜乾青面上都没有露出任何痛楚的表情来——正好相反,他望着自己面前的准提道人,弯了弯唇角,仿佛在他们当中真正受制于人、处于下风的那个并不是自己,反倒是对面那正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的圣人一样。
“如此百般算计,只为能够见我一面。”姜乾青极为短促的笑了一声,其中夹带着明晃晃的、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的意味,“我应该叩谢自己在圣人的心中,居然拥有着如此之高的地位吗?”
“牙尖嘴利!”准提道人冷声道,“已经落在我手中,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姜乾青垂着眼眸,那漆黑有如鸦羽的长睫轻微的眨动了一下,随后在他的面上露出来了笑容来:“那你为何不敢真的用力?”
他们之间的地位仿佛颠了个个儿,真正的占据了主动权的居然是看起来像是性命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如同烛火一般被掐灭的姜乾青:“不过是色厉内荏之辈。”
他的言语字字句句都有如刺刀,直接撞在准提道人的心口。若不是他留着姜乾青尚且还有用的话,那么现在便会让对方知晓何为圣人之怒,不得轻易冒犯。
“你对我的师兄,都施了什么毒术?”他涩声问。
原来,自从几百年前,原本想借由封神榜入主天庭,进而达到以此为跳板接触到世界的目的的计划折戟后,接引道人被正巧发现了这一切,并且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姜乾青一箭逼出世界之外。
诚然,这并不意味着姜乾青的实力已经足以比肩圣人;可无论如何,那毕竟都是此世的五行之一,是构成世界的最必不可少的本源;而另一方面,接引道人的行为显然已经触犯到了天道的容忍界限,因此便也借着姜乾青那一箭,予以了接引圣人雷霆一击的惩罚。
其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分明应该是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大道不死则此身不灭的、高高在上的圣人,居然是被区区一凡间物逼至如此。那一支停留在他的心脏上的羽箭像是根本清除不掉的病毒,一直都在蚕食着接引圣人的生机和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