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点,显然许仙是并不知道的。
他或许以为自己真的是运气好,遇到了那等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慧眼如炬的官员,因此才能够小惩大诫吧。
而在许仙被发配到这姑苏后没几日,他的新婚妻子便带着自己的妹妹不远千里的从杭州跟了过来,一见面便扑到他的怀里,口中直呼“夫君”,端的是未语泪先流。
如此一来,许仙的心便已经先酥了一半,哪里还记得连累自己落到如今的地步、拿出那有着官府刻印的雪花银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面前的美娇娘呢。
夫妻两人互诉了思念与衷肠一番,白素贞便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同许仙盘下来了街头的一间连着铺子的房舍。将外间的铺子改成了药堂。
许仙一开始自然是对此疑虑重重的。
他的确曾经在医馆当中当过学徒,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许仙的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给有经验的老医师打打下手倒还可以,但若是真的要他上手去悬丝诊脉、出具药方,却实在是做不到的。
“夫君何须担忧?”白素贞便说,“妾身不才,幼时也曾蒙家父教导,望闻问切也略通一二。虽无大能,但是寻常的一些小病,自认也不在话下。”
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
白素贞怎么也是修炼得道的蛇妖,虽不会医术,但是却能够望气。人若生病,自然是会有病气萦绕全身,只消看一眼,浑身上下病气最重的地方,自然便是病灶所在之处。
至于如何治愈,这不就更简单了吗?
随便选几味药性不冲突的、对人体无害的药,然后,只消再稍稍加一点的灵芝草,煎熬成水之后饮服,那么无论是什么病,都只能够药到病除。
这里有一点必须说明。
尽管已经修炼千年得道,但是白素贞并无师承,以往也只独自在深山老林当中修炼,几乎不曾同其他人——或者妖,有什么接触。
所以甫一入世的时候,她本能的将自己本是妖之事藏的严严实实,也便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的事情都称得上是“肆意妄为”,是绝对会引来天庭的神将并且被清算的。
哪吒像是一只拥有着柔软的肉垫、踏雪无痕的猫咪一样,轻巧的落在了院内。
灵芝草的气息说实话并不特殊,但是夹杂在一众凡间的草药当中,依旧拥有着一种仿佛是鹤立鸡群一般的、过于的超凡脱俗。
就像是被一团的绿叶所簇拥着的那唯一的一朵鲜红的花一样,无需特意的去寻找,因为其本身便拥有着不容忽视的、绝对的存在感。
他不过是绕着那房子走了半圈,便在某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伸手推开门之后,便看到了室内被装在一个一个的白玉的匣子里的灵芝草。
哪吒的动作稍微的顿了顿,随后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当中。
毕竟在天庭,灵芝草并不是什么非同一般的、需要被好好的呵护照料的仙草……那只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会成片成片的生长的,虽然从不说是杂草,但是也相差无几的存在罢了。
被这样珍而又珍的收纳,实在是会让哪吒感到非常的……荒诞到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境。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的。
对于仙人来说弃若敝履的路边的杂草,对于凡人来说却是千金难求的、只需要一点点便能够重获新生的灵药。仙凡之间的这种可怕的差距,委实是无法跨越。
如果哪吒想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直接去绑了外面的那一只白蛇精和一只青鱼精——更进一步,作为中坛元帅、五营之首,三坛海会大神,他便是当场将他们在此击杀,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摘哪吒半点的不是。
但少年人想了想,终究是没有这样做。
一来,这毕竟是沉香的任务,他倒是可以直接出手釜底抽薪,但那样的话沉香就该原地坐蜡了;而另一方面,不过是区区两个千来年道行的小妖,居然也能有这等的门路和手段,上天庭摘取仙草,从容而退还没有被发现……
这要是说当中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哪吒只是眼睛转了一圈,便已经把大概的前因后果给捋了个一清二楚。横竖这蛇妖做的也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先宽忍一些时日,放长线钓大鱼也不是不行。
如此一想,哪吒便也不急于一时就要将这件事情以雷霆手段制止。
至于那些因为白素贞的这些举动而从本该死亡、落魄的命运当中摆脱,走上另外一条路,导致命轨都发生了变化的人……
哪吒并不担心。
这世间的一切,一饮一啄皆是定数。除非有那等大魄力大手段,能够超脱天道的控制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命运都尽数扭转,否则的话,所有自以为摆脱了的、扭转了的决定和改变,终究将会被发现,其实只不过是一时的步伐拖慢,最后的结局无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