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月色(202)
孟荷一身素服,是事先自己偷偷按祁家孙媳妇的标准定制的,在右肩上钉了一块红布,上面手工刺绣的图案和祁时晏的一模一样。
他们到的时候,祁时晏正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同宗兄弟在大树底下抽烟,离灵堂大概十多米的距离。
管事的报:“有客到。”
祁时晏回头一眼,正好看见孟荷右肩上的那一片红色,怒从心起,掐了烟就跑过去。
灵堂里哀声切切,肃穆悲伤。
孟家三人到礼仪台,有人给他们佩戴白花,祁渊父亲以长子的身份,领着几个兄弟姐妹正准备接礼。
祁时晏跑到近处,抬腿勾起一张小板凳,就朝孟荷的脚底下砸去。
孟荷刚才看见他跑来,还窃喜了一下,没料到他是来撵她的,吓得“啊”一声大叫,跳着脚往后退了几步。
“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祁时晏眉宇一团戾气,眼眸阴鸷地扫过孟家三人,最后落在孟荷右肩上,两步冲上去,一把拽住那红布就撕扯了下来。
“什么东西?就你也配!”
祁时晏狠狠一脚,将那红布踩在脚底下。
祁渊跑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双手按住弟弟胳膊,眼神制止他:“冷静点。”
灵堂里人多,很多宾客都在,还有念诵的僧人,和管事的佣人。
平时和祁时晏亲近的人都跑来劝架,但谁也劝不住,他父亲祁景天也劝不住。
祁时晏说什么也不许孟家三人进灵堂,当着老爷子的灵位,不认这个婚。
最后还是老太太闻讯从老屋里赶来,让人将孟荷带到别的地方去转转,只让孟家夫妇两人进灵堂吊唁,祁时晏才降下来一点火。
孟家夫妇被这一闹灰头土脸的,吊唁之后,羹饭也没吃,就带着孟荷走了。
祁时晏抽了支烟,进灵堂,将烟倒插进香坛里,祭给了老爷子。
指着老爷子的遗像说:“你看看你,给我整的事。”
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祁景天在旁边气得发抖,朝自己大哥抱怨:“你看宴儿这副德行,真要气死我。”
祁景东拍了拍他肩膀,感同身受:“宴儿从小就这样,我们祁家最离经叛道的就是他了。”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祁时晏走出灵堂,看到祁渊站在树底下,朝他走了过去。
祁渊摸出烟盒,递了支烟给他,兄弟两人心照不宣,各自点上火。
祁时晏靠上大树,懒散得散了一身身形。
他这一闹,两分冲动,三分意气,还有五分是蓄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退婚的决心,而且他当时脑海里想起了一件事,就是孟荷带刀子去夏薇出租屋楼下,企图对夏薇行凶的事。
事情发生时,他没在场,后来听白易文说了才知道,不过那时候他关注的重心在夏薇和白易文身上,对孟荷没在意。
但今天看到孟荷,他忽然就非常愤怒,恨不得拿把刀把孟荷砍了。
祁渊安慰他:“再忍耐一下。”
祁时晏默了默眼,由着阳光从树叶间穿透,照射在他脑门上。
有绿叶飘落,他随手捞住一片,折了两下,放唇边吹了一声,悦耳,响亮。
*
晚上,白易文来了,陪祁时晏几个孙子辈的同宗兄弟一起守夜。
年轻人没那么多规矩,大家在灵堂之外,寻了个比较开阔的地方架了只火盆,备了些点心瓜果,一起围着火盆聊天说笑,打发时间。
祁时晏拿了两只酒杯和一瓶酒,坐到白易文身边,将两只酒杯倒上酒,主动递给白易文一杯。
白易文警惕地拉开距离,像看稀奇动物似地看着他。
祁时晏嗤笑了声,碰了碰对方的酒杯,说:“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打不散的兄弟情,大概就是他们这种了。
自从上次夏薇逃跑那天,两人在水中仙打了一架,白易文赢了,祁时晏心里一直不痛快。
不过感情真是个微妙的东西,平时心里知道却不愿承认的事,今儿在面对孟荷的时候,他心底忽然就和白易文和解了。
是因为心底忽然涌上来一种后怕,那后怕让他想到那次出租屋楼下,如果没有白易文在,夏薇会怎么样?
而这一份后怕渐渐占据心头之后,白易文便变得可爱了。
祁时晏摸小狗似地摸了摸白易文的脑袋,说:“看在夏薇的份上,我就谢你一次了。”
白易文哼了声,打开他的手,不以为然。
有人端着酒杯加入他们,热热闹闹一起喝酒,笑声冲散在夜空里,之前两人的那点别扭便不知不觉中捋平了。
到午夜时,天气微凉,几个年轻人东倒西歪,横躺竖趴,有佣人送来躺椅和毯子,让他们躺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