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也住在这附近吗?”她指了指他一身的猎户装扮,一把五石重大弓正背在身后。
男人一顿,考虑要不要说出真名。“我姓卫。”
“那我就叫你一声卫大哥了,我姓苏,叫明月,你可以喊我苏妹子——”
“等等,你是苏明月?”他蓦地睁大眼,语气很急的追问。
苏明月微拧眉头的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激动什么。“我是苏明月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你爹是苏东承?弟弟是苏明章?”
她一愣,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是卫海天。”他的脸上有再见故人的欢喜。
“卫海天……”好像在哪听过……她想了许久才猛然灵光乍现。“你是镇外山沟村的海天哥哥?”
他笑咧开一口白牙,笑道。“我正是镇外山沟村的海天哥哥,难得你还记得我,我以为……”
话到一半,他有些说不下去,心头发涩。
他俩不仅仅是认识而已,还曾是定下娃娃親的未婚夫妻,小时候也算是青梅竹马,在父親们相聚时会玩在一起,也是双親彼此熟识,才会定下这桩婚事。
然而他十六岁时朝廷徵兵,他毅然而然地决定投身军旅,想着此去多年、生死难料,为了不拖累正值花期的小未婚妻,他还回婚书退婚,当时的苏老爷很不高兴,板着脸叫他滚。
听说他前往边关参军之后,没多久苏家便举家搬走,两家自此断了连系,再无往来。
可没想过多年后再相见,她居然……是他害了她,若他当年娶了她或叫她多等他几年,也许她就不会平白受了委屈和苦难,甚至遭人休弃。
卫海天的心里是有亏欠的,他认为苏明月会成为下堂婦全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他如果肯为她多多着想,当年就不会仓促决定,凡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他却选了最糟的一种。
殊不知他的种种自责和内疚对苏明月来说都是多余的,两人只在儿时见过几次面而已,及长,因彼此定有婚约就未再碰过面。
苏明月是知晓自己曾有个叫卫海天的未婚夫,但过去年纪小,对他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不是非他不可。因此退婚一事她并不在意,随后又离开了凤阳镇,她对卫海天这个人的记忆也逐渐淡忘,隐约记得是个瘦高的少年,偏黑,常跟着他父親上山打猎。
接着他们苏家发生了很多事,父親经商失败、母親病亡、她被休离……卫海天几乎成了上辈子的事,若非今日再提起,苏明月早忘了幼时定过的娃娃親,如今两人已各有不同的际遇。
“你有你想要的选择,没有人牵绊得住,只要你觉得你没有做错,那就一路往前走、不要回头。”她没等过他,那时年纪不大的她根本不当一回事。
或许当时家境富裕,她还是受人羡慕的有钱人家小姐,所以不认为自己往后婚事上会遇到困难,只要她肯嫁,手指一勾便有门户相当的人家来提親,依常理来说是不愁嫁的。
如她所料,家道未中落前,确实有不少人有意与苏家结親,但她爹太挑了,挑来挑去挑不到一个中意的,婚事一波三折。
等到好不容易挑中稍微满意的,苏家的生意却出了事,对方果断收回结親意愿,说要再看看。这一拖再拖,把她拖成了大龄女子,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想娶的就嫁了,哪知是个坑,被人坑了还背上克夫之名,叫人无处喊冤。
“月牙儿,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卫海天忍不住关心,是他负了她,她好不好他有责任。
听他喊出昔日的小名,她忍俊不禁。“你还记得这个名儿呀?我娘去世后就没人喊过了,你……算了,不提了,我很好,日子还过得下去,我娘的绣技全传给我了,靠了这门绝活也饿不死。”
“苏伯父他……似乎变了很多。”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多岁,他还真认不出来,一副人生无望的老态。
苏明月面上淡然一笑。“做买卖嘛,有赚有赔,他只是忘了把风险算进去,赔了些银子罢了。”
听她说得云轻风淡,像是在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卫海天心口却微微钝疼——门口是爬满爬墙虎的灰白石墙、褪色的朱漆大门,以及有个拳头大缺角的门槛,屋檐下是蚁蛀的屋梁……
她真的过得好吗?
眼前所见已如此艰辛,他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过得更辛苦,叫他想视若无睹都办不到。
“苏伯母呢?”不只是赔了银子吧,只怕连家产都全填进去了,他忍不住想起当年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发系金铃,胸口挂了个小金锁,腕上是血红色玉镯,把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雪白无瑕,像是瑶池湖畔的小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