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令他惊讶的是，宋冬柔竟然没有拿走他的手机。

难道是她故意的，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顾北华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一层，不过他现在没工夫深究太多，能有个通讯工具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飞快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拨下一串号码。

薛云岚已经准备睡下了，刚刚闭上眼睛还没超过半分钟，就听见手机十分不适时宜地响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低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接起来，连来电显示都没看。

“云岚，你现在马上来医院接我一趟。”

顾北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甚至还染着一点不易觉察的慌乱。

薛云岚先是微微一怔，而后疑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冷不丁地转化成了肯定语气的应声，“好，我现在就过去。”

因为顾北华说完那句话之后，薛云岚听见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咽口水声——顾北华在紧张。

这样的事实让薛云岚原本笼罩在脑袋周围的那点儿朦胧睡意瞬间就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北华也没多说，哑着嗓子应了声“嗯”就挂掉了电话，似乎很是匆忙。

薛云岚也没顾得上再多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胡乱地抓了件长风衣挡在睡裙外边就下了楼。

经历了昨天发生的种种之后，一向自诩钢筋铁骨的薛云彪也撑不住了，在房间里睡得很熟，呼噜声震天响，连隔音效果极好的门板都没能挡住。

宋冬柔走出病房门，冲着站在走廊里的宋毅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走吧。”

宋毅皱了皱眉头，“他人怎么样？”

宋冬柔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平静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情绪太激动了，晕了一会儿。”

闻声，宋毅从牙缝间挤出一声轻嗤，颇遗憾地愤愤道，“便宜他了。”

宋冬柔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小姐。”宋毅憋了半天，见电梯里没别人，才终于小声地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录像拿出来？这样咱们能省不小功夫呢。”

宋冬柔将短发往耳朵后面捋了捋，“那段视频拍的太模糊，而且只记录到谭婧从他车上下来，没有什么太直接的证据，他要想抵赖的话大可以死不承认。”

宋毅犹豫了一瞬，看向宋冬柔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试探性地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姐，这种时候，你不会......”

第759章 走马灯

说话间，两人从医院大门走出来，迎面吹来一阵温热的熏风。

医院门口的大路上喧嚣而来一辆救护车，红蓝相间的探照灯映亮了半边天空，刺耳的鸣笛声刚刚停下，救护车后边“呼啦”一下涌过去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帮着把担架抬下来。

宋冬柔往旁边站了站，将路让开，淡漠地扫了那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人一眼。

她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凛冽的语气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闷热的盛夏夜色。

她说，“我不会心软。”

宋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沉着嗓子道，“那就好，小姐，你一定要明白，现在可不是该说那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宋冬柔弯了弯唇角，“我知道的，放心吧。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待会儿去公司拿点儿资料。”

宋毅习惯性地客套道，“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宋冬柔委婉地摆了摆手，拒绝道，“我还想绕路去转一会儿。”

看着宋毅仍有些闪烁的眼神，她笑了一下，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今天太累了，想放松一下。”

这理由听起来确实十分无懈可击，宋毅也没好多说什么，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迅速消失在一片汹涌的人潮中。

宋冬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被熏风吹散，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头往身后望了一眼。

刚才那个受了重伤的人已经被风风火火地推进了手术室，从他身上蔓延出来的血迹却好似一并重锤，狠狠地砸在医院大厅当中央的地板上。

宋冬柔喃喃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鲜艳的血色吸引住了。

她盯着那团星星点点凑在一起的淋漓血迹，眼神越来越暗淡，目光越来越对不准焦距。她恍惚间觉得，刚才那个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的倒霉蛋此时此刻可能正在发生着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堆陌生的有机废品。

宋冬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一分为二，一半因为这冷不丁闯入视线的陌生人流血不止的伤口，而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晕眩，另一半则像个离群的动物，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无法把那个垂死的生命体与大街上活蹦乱跳的人类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