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他已经能准确分辨出她种种不同的情绪。
她还要说点什么,他将西装脱下来,随意铺在地上:“坐。”
“你确定?”她挑眉,“几十万的西装,给我当垫屁股的?”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地上凉。”
似乎,贵不贵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她会不会着凉才是关键。
“不是要去看你外婆?”江景行问她。
“她在东湾那边,开车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一会儿跟这边的亲戚打个招呼再过去。”
江景行静静地望着她:“你还没跟我说,你跟你大伯母家是不是有矛盾?”
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不方便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温蓝哂笑,抽回目光,望着远处黑魆魆的桑树林。过会儿,她朝他伸出手。
“?”
“给我根烟。”她淡淡道。
江景行闻言就笑了,低沉开口:“你确定?”
温蓝总感觉这双漂亮的凤眼里满含嘲讽之意。
“瞧不起谁呢你?”
他笑了一下,不在跟她争辩,拨了根烟递给她。
她一看就没抽过烟,拿的姿势歪歪扭扭,很是生疏。
他好心地将打火机打开、递过去。
她就着点燃了烟,皱眉吸一口,然后一阵咳嗽,差点被呛死。
她把烟拿起来,放眼前仔细端详,发出灵魂拷问:“男人是不是有毛病?花钱找罪受。”
他笑得不能自己。
温蓝到底没有再抽。有些人天生不适合做某些事,比如她对于抽烟。
那种烟草在胸腔里滚动的感觉,干涩又疼痛,确实有种侵入肺腑的刺激,但也难受。
反正,她不喜欢。
话题又扯回之前的:“你问我跟我大伯家有什么矛盾?我爸那会儿跟他们合伙做生意,后来我爸过世了,这就成了一笔糊涂账。我不知道我爸投了多少钱进去,不知道盈利多少,但是,后来清算的时候,连本金都没拿到。他们说,都赔光了,一分都没有还给我跟我妈。”
说着,她唇角不自觉浮起一丝冷笑。
江景行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很意外,这样了她还能看似心平气和地跟对方一家人坐在一张桌面上吃饭。
还要过来看他们。
“你以为我过来是问候他们?”温蓝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冷笑,“我过来是想让他们看看,我跟我妈现在过得有多好。”
江景行对此不做评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也不知道当年十几岁的温蓝经历过什么。
不过,他觉得她回这一趟也并不是单纯地想要炫耀、打压一下对方。
“你想讨回你爸的本金?”他问她。
温蓝点头。
“那应该挺困难的。”他直言不讳,“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如果能讨回来,你会等到现在?还是,你就是想单纯地跟他们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也可以这么理解。”她又摇摇头,“可能是一种执念吧。我永远都记得,当初我跟我妈饭都吃不上了,连给我爸下葬的钱都是借的,结果上门去,他们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亲情这种东西,在金钱面前真的一毛不值。”
这话,江景行挺认同的。
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们必须不断地奔跑,才不会被人踩在头上。”
温蓝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至少这一点上,他们的价值观高度一致。
他又点了一根烟,缓缓地吸了一口,过后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怎么帮?”
“帮你对账。”
“对哦,你手底下那么多能人。”
“我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下烟灰,“我亲自帮你对。”
“你?”温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怎么,瞧不起我?”他微微拢眉,“我主修的是金融学,但数学和商学也是大学里必要的课程。我的专业课,没有一项是落后于他人的。”
他说的隐晦而谦逊,其实,应该是没有人可以在专业领域压倒他。
他天生就思维灵敏,有高人一等的灵活头脑和记忆力,这不是普通人寒窗苦读可以弥补的差距。
温蓝毫不怀疑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但是不必了。”
“为什么?”
“我们还在招架。”她淡淡道,看他一眼,“不想让你从我这儿薅到好处。”
“需要算得这么清楚?”他失笑。
“跟你必须锱铢必较,否则,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笑得身子微微后仰,望向远处,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处凭依。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做什么都能谋而后定,游刃有余,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