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56)
扈婆子不由地攥拳捶向眼前的树皮,转身向西边走着,抬手又给自己一巴掌,“你这个该死的老昏聩,放着阳关道不走,非向阴沟里钻!早知道就去乔家走一遭了。”为抚慰自己那颗苍老的心,只把裤腰里那三十两银子摁了又摁。
她嗔怪着自己错失了一笔谢媒钱,兜着圈子绕到大街上,找到一户养驴的人家,租了人家的驴子,便骑着驴子向城西猫儿巷子去。
那驴子嫌她笨重,不肯走路,害得扈婆子走到半道,只得下了驴子,牵着它走。
“不中用的东西!连小骡儿一半都比不上!”扈婆子气得拿鞭子向驴子背上抽,那驴子挨了鞭子,更不肯向前走。
扈婆子和驴较了半天劲,进了猫儿巷,只见钱家院门外围着许多的人。
“怎么了这是?”扈婆子扯着脖子问。
边上一个人认得她,冷笑道°)?理( ?° ?? ?°)?:“还问呢,都是你做的那一门好亲!你瞧瞧去,钱家老奶奶厥过去了,掐了半天人中才救回来!”
扈婆子扯着驴子挤进钱家院子里,只见满地狼藉——一头黢黑的母猪躺倒在地上,身上被横七竖八劈了许多刀,血水流了一地;几片分割好了的猪肉都撒在地上,被人踩得乌七八糟;屋子里,钱老奶奶张着嘴瞪着眼躺在床上干嚎,钱娘子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
猪老钱蹲在满是积雪的屋檐下,忽地爆出一声“好他个李正白,他敢退亲,我就叫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爹!”钱程慌地抱住猪老钱,钱娘子赶着把他手里的尖刀抢下来,哽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要退亲,咱、咱就跟他退了吧!大丈夫何患无妻,咱再给程儿说一门好亲。”
钱程脸上仿若开了胭脂铺子,红一块、青一块的都是淤青。他嘴张了张,抱着一线希望地说:“未必是李家打发来的人……”
钱娘子啐了他一脸,“不是他家,还能是谁家?他拖着不叫妙莲进门,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扈婆子拍着巴掌,哎呦哎呦了两声,“这是怎么了?光天化日下,家里进强盗了?”
猪老钱冷笑一声,“老妈妈,你总算来了!”
“怎么又冲着我发火了?”扈婆子惊叫一声,拉着钱娘子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钱娘子攥着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是李正白那个畜生,他要退亲,自己个不露面,叫一群泼皮无赖来我们家打砸!你瞧瞧,这个家里,还有样整个的东西吗?”
“等我去告官——”
“你又使性子!没瞧见吗?人家凶神恶煞地又打又砸,连地保都躲开了,不敢露面!八字衙门朝南开,有钱无礼莫进来。咱拿什么跟人家打官司?”钱娘子怕猪老钱冲动,忙把尖刀藏在背后。
猪老钱咬牙切齿地说:“这么说来,天底下就没有公道了?”
“……爹,咱退亲吧。”钱程呆滞地开了口,猪老钱又叫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又没少他的聘礼,又不是强逼他定下的婚约,就算告到衙门,他也要赔我一个儿媳妇!”
扈婆子忙说:“不怕,这门亲事是我老身做下的,我老身负责到底!老钱,你和钱程两个跟我来,我替你找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给你们主持公道。”
“老妈妈,别折腾了。”钱娘子眼泪又滚了下来,“人家说,不退亲就叫我们家鸡犬不宁。”
扈婆子拍着胸脯子说:“你信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咱们对付不了他,自有能收拾他的人!”
“别了——”
“你这婆娘,还有点钢性没有?”猪老钱一脚踹飞身前的雪堆,背着手,挺直腰板说,“老妈妈,你说吧,谁能给我们主持公道?”
“你们放心的跟我来,这桩婚事,我老身负责到底。”扈婆子豪气地牵起驴子,猪老钱当即把儿子揪起来,“去,把地上的猪肉背着,我倒要瞧瞧,他李正白有多大能耐。”
“爹……”钱程犹豫了一下,扈婆子攥着袖子给他擦脸,“哥儿,放心地跟老身来!你和莲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放心,老身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也要成全你们这对金童玉女。”
猪老钱先前还以为扈婆子是个见利忘义之徒,如今见她这样的仗义,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忙说:“等这事了了,我送老妈妈一个猪头!”
“瞧你,又见外了。”扈婆子极力地撺掇猪老钱、钱程父子两个跟着她走,猪老钱丢下一句:“程儿他娘,别哭了,把这母猪收拾了!”踢了儿子一脚,怪他“都是为了你!”,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扈婆子走。
扈婆子一到宋家客店门前,伙计瞅见她,立时邀功地嚷嚷:“五爷,扈婆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