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275)
没有惊心动魄的斗争,也没有遍体鳞伤的折磨,甚至狐仙连最后放句狠话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天雷。”
路峻竹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抱膝的手松了松,手腕搭在膝头,轻轻一甩,珠子夹在两指之间。
“狐仙捕魂,我在后。”
稍微思考了几秒,江屿澈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早就知道他要布的是百鬼弑仙胎阵不是十二巫神阵。”
“当然。师尊之前就告诉我们不要直接除掉那些精怪,废去修为最好。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尸骨中残存的怨念布阵。”
“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阵法应该是禁术,你师尊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放在明面上说吧?”
“所以明面上的理由是诛心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手一翻就看到了。”
“你小子居然偷摸看禁术。”
路峻竹满不在乎地晃了晃两指之间的珠子:“想把它聚齐我就该博学些,不能像你一样一条路走到黑。”
这句话在云水乡路峻竹也说过,但是江屿澈没有对号入座的习惯。
“我乐意。”话虽如此,他还是略显心虚地低下了头,“再问你个事,我恢复记忆了,你吃惊吗?”
“不。”路峻竹回答得很干脆,“但你从我每次的阻止行为就能看出来我并不想让你恢复。”
“迟早的事。而且要是我不恢复,狐狸的挑拨离间可就无解了。”
“谁说的。”路峻竹随手掐断一截草,抬手丢了出去,“彼此信任才是唯一解、最优解。现在的我不是除祟者也不是帝王,所以不会再辜负你了。”他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永远不会。”
他们原本都是自由不羁的灵魂,饱受过身不由己的痛楚,幸而如今挣脱枷锁,逃出牢笼,才谈永远。
萤火虫的光辉照亮一瞬,他们永恒。
“是不是在我假装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发现了?”江屿澈问,“很明显吗?我觉得我演得挺像的啊。”
路峻竹直言:“你脸上藏不住事。”
想想也是,之前种种刻骨铭心,或许某个眼神、某句话的语气就足以让他察觉到了。
江屿澈撇了撇嘴表示无所谓,“前两世瞒来瞒去好辛苦,我现在只想当个直截了当的人。”
“若非形式所迫,谁愿意一辈子浸在谎言里。”路峻竹苍白的脸上涌出一丝欣慰的笑,“还好都结束了。”
丁香阵阵幽香浓烈,闻之欲醉。路峻竹从拿到珠子的那一刻起从未停止对它的把玩,最后他直起身子,将珠子举到眼前,对准月亮。
清辉下,连同珠子都显出几分皎洁。
恍神的一瞬间,珠子已经被路峻竹自胸腔送入体内了。
只见他脸上因竹林暗叶阵留下的道道伤痕全部显示,脸色也逐渐趋向正常。江屿澈覆上他的手背,终于感受到了曾经转瞬即逝的温热。
路峻竹垂眸看着两人搭在一起的手,又将目光移向江屿澈的脸,轻声说:“我可能要走了。”
生日、庙会、再停留一刻等等,话从嘴里说出来时江屿澈就知道大概是实现不了。
今生初见,以仇恨为引的加以恐吓激得他有事没事暗自祈祷路峻竹魂魄早日完整,好还他太平日子。后来驱散迷雾,知晓事情真相,他也没停止过许愿。
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思想上的拉扯,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虽然千年貌似很长,可两人真正拥有不过千分之一。
太短了。
感情上永远没有绝对的平等,总要有所亏欠,才好给彼此寻个互相纠缠的借口。
现在有更好的选择,画地为牢就没有必要。
江屿澈以路峻竹的手为支点撑起胳膊,又把手移到了手腕上,左脚稍微蹬地,转身就翻到了他面前。
左膝跪地,右膝则抵在他小腿上,灵巧地分开了他并拢的双腿。
“走之前给我留点东西吧。”
“分手炮?”路峻竹一挑眉,随即展颜,“正有此意。”
“你跟郁青和迟书乐学点好词行吗?”江屿澈抬手推住他的肩膀,欺身压下,加重语气道:“这是花烛夜。”
以地为席天为幕,星作媒,月类烛。
两人拥吻于绿草之间,任由带着锋利齿边的草刮过肌肤。
吻过以后,他用手指拂过路峻竹湿润的唇畔,最终停在了他微张的嘴边。
“你之前不是喜欢咬我吗?今天让你咬个够。”
总得留点什么做纪念,疼痛也算。
绿草摇曳不止,周遭应该有蝉鸣,但他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完全充斥着路峻竹的声音。
低沉,迷离,破碎。
汗滴得到处都是,夏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