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224)
轻轻的,没想被别人听见,却还是被听见了。
“澈?”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回头问同伴,“我记得寒冰狱主好像有个名?”
“对,叫泠澈。”
泠澈。澈。没人敢上的山。
如果他是猎人,那么,谁是他的猎物?
桩桩件件,化作世间最利的剑,直挺挺刺入他的胸膛,疼得像是要撕裂一般。
从最后一家出来,他手里塞满了一路上百姓们赠予他的物件——他们自身都舍不得用。
“孩子,你拿着,你该拿,你是我们墨泷渊的大英雄!”
每一家都这么说,每一个人的眼神都热切。
可他呢?他干了什么?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唯一的除祟者,却被最后的邪祟耍得团团转,甚至与他在雪山上同床共枕,真心交付。
浑浑噩噩走在路上,那些无从发泄的情绪最终成了他呕在雪地中的一口鲜血。
衬在白茫茫中,红得扎眼。
男人和女人都被他这副样子吓坏了,慌慌张张说完去找郎中。
“不必了。”
雪飘了一身,他彻底冷静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向二人行礼道谢,又将东西交给他们,希望能够尽数归还给百姓。
“墨泷渊众人所托,我定不辜负。”
他握着余清剑,毅然决然上了山。这次他没再御剑,而是一步一步踏雪而上,最终停在了断崖边。
那时已是举目残阳,像是什么消逝的预兆。
断崖边也立着一面冰壁,映出站在它面前人的容貌。
依旧是白衣如雪,不过点缀上了金灿灿的头发和碧蓝双眸,再无单调可言。
“阿澈。”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他了。
那人早就在冰壁中看到他了,闻声才缓缓转过身,与他对视。
最熟悉,也最陌生。他予他欢愉,却也是他所有噩梦的源头。
“回来了。”澈伸出一只手,“重新认识一下吧,在下寒冰狱主,万邪之首,泠澈。”
尽管已经知道了,听到澈亲口承认,他仍然被深深刺痛了。
伸手的动作和分离时如出一辙,但这一次不是向他,而是接住了一把飞旋而至的剑。
剑的尾端还系着折扇剑坠,那是他亲手挂在澈的弓箭上的,难为那把剑,竟也陪着他装了那么久。
“这是我的剑,抒乐。”澈把剑从剑鞘中抽出,轻描淡写道:“打一架吧。”
第116章 第一世·青山葬雪(下)
打一架吧。
轻飘飘一句,和他之前唤他“吃饭吧”,“睡觉吧”是同样的语气。
说来可笑,上山时他还想着能得到几句解释,真庆幸没有,不然他还要分心留意那些肮脏事,自扰心神。
今日雪比他来墨泷渊的任何一天都大,险些迷了他的眼,余清剑出鞘,剑尖直指泠澈的胸膛,只是往日甚稳的手今天有些抖。
他的剑快,泠澈反应更快,稍微闪身就躲过致命一击,反手出剑与他缠斗起来。
那些招式他太熟悉了。
每日练剑,他都一遍遍地展示,甚至连化解的办法也毫无保留。
剑刃相接僵持之际,他们的脸也就隔着两把剑,他与那双冰湖般的眼睛对视,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因为他心里想的都是每天早上练剑时,澈执剑回眸问他今天有没有进步的样子。
怎么又想起澈了呢?他下意识地自问。
澈已经死了,就在今天早上,就埋在这雪山里面。
现在站在他面前,与他拔剑相向的分明是他的仇人,危害墨泷渊的毒瘤——寒冰狱主,泠澈。
他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再培养出一个有心的剑客,却不想这剑客的心早就不在剑上。
剑刃仍然僵持不下,突然,他的手腕被一把握住。
“不忍心吗?”泠澈戏谑的声音响起,“承认吧,和天下人相比,还是我更重要。”
这句话就像火星点子落进爆竹堆一样,引得他全身怒火齐齐奏响。
他很想大声质问泠澈为何要演这一出虚伪的温情戏,若只是对他独留世间假惺惺的愧疚与怜悯,又何必做得如此狠绝,辱他清誉,折他傲骨。
可他什么也问不出来,悲到极致,言语尽失。
他只知道他恨。他恨!
在怒意与恨意的交织下,他打破了剑刃交锋的僵局,又重重甩手,几簇火焰烧得泠澈接连后退。
似乎是摆脱了法术相克的限制,他很久都没有燃过这样艳烈的火了。
火势越烧越大,烧得周遭的雪都化成了冰。
冰上不是他的主场,他衣袍翻飞,凌空而上,泠澈也紧随其后。
又是新一轮交锋。
泠澈毕竟不是普通的祟,那些写好的符起不到一点作用,他只能一手燃火,一手挥剑,使尽浑身解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