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04)
收拾浴室时江屿澈又仔细品味一番路峻竹那句奇怪的“春天来了”,再结合起之前他说时间不多了,他突然有些担心。
从头审视起路峻竹找魂魄的目的,他是要等魂魄聚齐然后去投胎的。可如今他算是把幽冥的冥主给得罪透了,之后的投胎恐怕不会太顺利。
都怪他沉浸于脱单的喜悦中,完全忘了这回事。江屿澈懊恼地锤了下浴缸边沿,加大喷头的冲刷力度。
冲着冲着,他忽然觉得不顺利也挺好,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自己了。
然后他被自己自私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最后真像他想的这样,那么这一路上的辛劳奔波还有什么意义?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单花吧,刚开始谈恋爱非常容易患得患失,连在清理玫瑰花瓣时都硬生生搞出了林黛玉葬花的架势。
等他收拾好切进到卧室后,窗帘已经拉得严严实实,外面将近中午,屋里却昏暗得像傍晚一般。
路峻竹安静地侧卧在床上,即便是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他也知道他睡得很熟。
他的头发稍微有些长了,江屿澈伸手将垂在他鼻尖的发丝轻轻拨弄到一旁,凝视他的侧脸。
这倒也不是他第一次见他的睡颜,但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路峻竹属于他。
“嘿,路峻竹。”江屿澈放轻了声音,“你以后一定要顺顺利利的,去投胎的路上就不要再想起我了。”
像叮嘱,又像是祈祷。
他本想环住路峻竹,但又怕影响他睡觉,所以改成了小心翼翼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无论结果如何,起码这一分这一秒,他们在一起过。
今天运气不错,楼下很静,没有往来喧嚣的车辆,也没有狂吠不止的狗,更没有断断续续啼哭的婴孩。他挽着他的爱人沉眠于温柔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宁静忽然被打破了,他的耳畔传来一阵极其嘈杂的嬉戏声,还伴随着一首旋律十分熟悉的歌谣。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没有眼睛,它没有嘴巴,它不会说话。”
江屿澈还带着困意,脑子也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觉得这歌词和他小时候听的似乎不大一样。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它没有爸爸,它没有妈妈,它也没有家。”
稚嫩的童声继续交错回荡,搭配诡异的歌词和曲调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你做它爸爸,你做它妈妈,永远陪伴它。”
听到这句歌词江屿澈顿感不妙,挣扎着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却与一双空荡荡的漆黑眼眶直直对视,朦胧中他看到那几近腐烂的眼眶中流出淋漓鲜血。
这只有在恐怖片中才能见识到的场景屏退了江屿澈的所有困意,他猛地折起身子,睁圆了眼睛。
骤然惊醒使他瞬间血气上涌,耳边嗡鸣声阵阵,根本听不清刚才的童谣了。
眼中事物天旋地转,等他好不容易对上焦之后面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刚才所见的流血眼眶。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路峻竹关切的声音传来,驱散了他所有空白的恐惧,意识逐渐回笼,他看到路峻竹快步向他走近,一只手拿着一张类似海报的纸筒,另一只手置于他的额头之上,替他擦去薄汗。
“你突然弹起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我的传送法术出了什么问题。”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算真正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我刚才……好像真做了个噩梦,怪吓人的。”他抚上太阳穴,加重了按压力度,“可能是太累挺,睡魇着了,咱俩现在这是搁哪呢?”
尘烟四起,灰尘蒙蒙,倒像是一个加工厂。
“这里是一个叫樾桔的林业小县城,黄仙行踪诡谲莫测,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说完他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不过这里不像仓才村里一村之长说了算,也不像云水乡凑巧有人家需要平事,更不像鹤裕镇一样有熟人。”
他将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纸卷打开,“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个容身之处。”
江屿澈接过那张纸,发现是一个招聘广告,默默吐槽了一下自己还是摆脱不了进厂的命运,待看清楚主营业务后他如遭雷击。
“制作彩绘泥娃娃?!”
“是啊。由于禁伐令的下达,林业县城经济体系受损,还好樾桔临近河谷地段,黄泥质量不错,所以本地人就另行开辟了新的谋生道路。”
听到这些江屿澈头都大了,倒不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很想某些地理题的答案,主要是泥娃娃总能让他联系起刚才那首诡异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