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雁长眠的地方,地方太远了,她觉得她外婆应该没有体力能走到,最后真的是哪里都找不到太绝望了,才去了那里。
她来枫城以后去过两次朱雁的墓前,那一次是第三次。
有人来过这里,墓地被清扫得很干净。
肯定不是顾嘉嘉,顾嘉嘉每次来一定会放炮仗,她说朱雁耳朵不好,炸个炮仗吓唬她一下她才能出来。
地上没有炮仗烧过的痕迹。
不是顾嘉嘉是其他人。
可顾嘉嘉说,朱雁死了以后,除了她,几乎没人会过来上坟。
绮桑问了门口看门的门卫,门卫说他没见过一个走路需要拄拐杖的老太太来过,这里山路不好走,拄拐杖的老太太肯定上不来。
但是绮桑在朱雁墓前祭奠的地方看到迎春花。
那是她外婆说,朱雁最喜欢的花。
那束花不知道为什么就刺了绮桑的眼,她用金箔重新拓印了墓碑,在朱雁墓前种了一圈的迎春花。
可能,她只是突然感同身受。
她们都苦,朱雁和绮红霞,她和顾嘉嘉。
***
出了墓园,她直奔顾国富所在的窝棚,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还能记挂着给朱雁送一束花的,可能就只有窝棚里那个似疯未疯窝囊胆小不负责任的疯老头了。
她找了枫城所有能找的地方,独独没有去过顾国富的窝棚。
她以为,她外婆和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会有交集,就算顾国富上次拿绮红霞女儿的行踪敲诈过外婆,但是这段时间她外婆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外婆的现状忘事是常态,记得才是罕见。
她没想到她外婆记得,并且她失踪的那几天,应该就是在窝棚里生活的。
“窝棚很脏,里面有我外婆的外套,和她换洗用的尿布。”绮桑声音很轻很轻。
她的外婆,最后清醒的日子,是在这种地方和顾国富这样的人一起度过的。
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她那个和她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女儿。
她能理解,但是她很难接受。
跌跌撞撞地回家,一路上的人都在和她逆行,有人嚷着仓库着火了,有人嚷着疯老头放火了,还有人说疯老头杀人了。
她外婆和疯老头在一起。
她外婆,在疯老头那里。
绮桑说完安静了很久,远扬才继续问:“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比我们先到废弃场?”
“废弃场外面的栅栏是木头的,上头有红白油漆。”绮桑说,“我听说是码头那边的人怕有人在雾天进去受伤,路口的地方经常补漆。”
“顾国富家里有很多东西上面都沾了这个颜色的油漆。”
所以她在暴雨里看到了栅栏,就冲了进去。
只是路太难走了,她先进去的,却反而落在沈强他们后头。
再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大家还不知道的,绮桑也做了补充说明。
她说:“你们撤了警戒线后我去过几趟顾国富的窝棚。”
顾国富的葬礼很简单,火化之后进了集体公墓,他没有亲人没有遗产,那窝棚属于违建,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是顾国富捡回来的破烂,上个月就拆掉了,堆叠的东西运了几卡车。
“窝棚没有拆掉之前,我在那个窝棚里发现一个铁盒子,顾国富藏东西的方法和嘉嘉奶奶很像,都喜欢把东西藏在枕头里,铁盒子就是在他睡觉的枕头里翻出来的,那个铁盒子里也有收据。”
“一共就一份,几张纸都叠得四四方方的,那种叠法我没有见到过,但是叠出来的形状和我之前在朱雁留下来的龙凤枕套里看到过。”
绮桑又拿出一张照片。
“就是这块棉布,擀平了以后留下来最深痕迹的地方应该就是用来包收据的。”
“顾国富铁盒里的收据日期是在解放后,可能是捡破烂的时候捡到的,也可能是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拿到的,我觉得他把这个藏得那么好,也是为了敲诈。”
“而朱雁放在枕套里用布包包好的那一份,很有可能是我外婆女儿被拐卖出去的收据,因为朱雁很早就已经找到了那个老掮客,还和对方打了一架。”
“但是那份收据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落在了顾国富手里,他之前应该就是想通过这份东西跟我勒索一千块钱。”
绮桑说完,安静了很久。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朱雁花了那么多力气找到的东西,不可能不顺着收据去找。”
“她最终什么都没找到,只是把收据藏了起来。”
绮桑有些悲凉地看着桌面那块布的照片:“我外婆的女儿,应该已经不在了。”
但凡能找到一点点消息,朱雁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