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不来(5)
罗宁紧闭着眼,整个人连同躺椅都在随着他的力量一晃一颤,拔牙的疼痛是不明显的,但是长时间大张着嘴巴,既让她觉得酸痛又让她感到狼狈尴尬,牙齿逐渐与牙龈分离的拉扯感就宛如将断的弦,一点一点割裂她的神经。
“咚”一声轻响,一颗牙齿落进盘子里。李煜安抬眼看了看表,这一颗智齿耗费了近四十分钟,要比他平日里拔牙慢了很多,他微喘了一口气,看着躺在眼下的罗宁睫毛微颤,白皙的额上浮了一层薄汗。
“疼?”他问。
对方不回他。
“疼就出声,”他示意护士给她擦汗,“下一颗会拔的很快。”
罗宁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嘴巴里含着棉球,门框上的金属边框可以映照出倒影,她路过时放慢脚步瞄了一眼,一闪而过的是她半张浮肿的脸。
半小时后不出血才可以离开,她找了一个小角落坐下,从宽大的棉服里拿出口罩戴上,又把背后的帽子兜头盖上,倚在墙壁上轻轻合上眼。
一个冰凉的袋子突然蹭到罗宁的口罩上,她吓了一跳,睁眼就看见了李煜安。
他脱下了一次性的防护服,白大褂贴在身上显得很是长身玉立,只见他一只手松松地勾着摘下来的口罩,另一只手捏着冰袋递到她眼前晃了一晃。
李煜安少年时期眉眼清秀稚嫩,鼻子嘴巴生得尤其好,眨眼含笑间如同积雪照暖月,这七年的时光好似带了寒气,一年接一年,把他的眉眼雕琢的愈发深邃,鼻尖唇角也有了锋利的弧度。
他有许多小习惯,讲话时语速不紧不慢,听别人说事情则会认真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在一句两句间的交流中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柔有礼,是好看也好相处的人,从而去忽略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沉默的像是覆了一层霜的孤刃。
李煜安见罗宁没接,就干脆拿冰袋挑开罗宁的帽子,将袋子贴近她拔牙的右脸,罗宁不想在他面前摘下口罩,只好伸手接过来。
“用这个敷一敷,”他把手揣进兜里,变戏法似的从里面掏出一盒冰淇淋,不由分说塞进她的手里,“棉球吐出来之后,冰淇淋也变软了,可以吃着冰一下,消消肿。”
罗宁缓缓点头。
“一个星期以后过来拆线,然后,注意事项——”
此时罗宁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印满字的纸张,递到他眼前。
刚刚小护士给她讲了许多拔牙后的注意事项,说完之后又怕她忘记,又给了她一张医院里的清单。
她不能开口讲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拿出这个是示意李煜安她已经知道了。
“说过了是吧,”李煜安的声音听起来像结冰河面下汹涌的暗流,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气,“那你下个星期能过来拆线?”
罗宁知道他的脾气,他不太喜欢别人打断他讲话,只好抬眼看了他一下,只见他抿着唇,眼神里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李医生。”有人小跑过来喊他,李煜安没等她回答,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罗宁找了前台坐诊的医生瞧了一眼,确定不出血了才吐掉棉球。她把绑头发的头绳还给小护士,捧着冰淇淋的盒子就要离开。
“李医生给你的?”小护士眨眨眼。
“嗯,怎么了,你想吃吗?”罗宁感觉右脸的肿胀好了一些,吐字也变的清晰了,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她边说边作势把冰淇淋递给她。
“我不吃我不吃,”对方连忙摆手,“我就是刚才看见他去对面便利店买这个了。”
“他人呢?”
“在楼上,还在工作,估计得半小时才能结束,很快的。”
罗宁想笑笑,又觉得侧脸肿胀,不敢牵扯到伤处:“我不等他,等他下来就告诉他我走了就行。”
“好的,”她爽快地答应,又试探问了句:“你们……什么关系?朋友还是亲戚?”
冰淇淋的外壳上已经滚了一圈细细的水珠,蹭湿了罗宁的手掌心,她思考了两秒,“我们是高中同学。”
“哦!”对方恍然大悟,“那得好些年没见了吧。”
“差点没认出来。”
小护士乐呵呵的:“那以后看牙都来这吧,他是小院长,怎么都能给老同学打折。”
“小院长?”
“啊?你不知道吗?”这个护士倒是个实心眼,知道什么说什么,听她的意思,这个私立医院应该在李煜安父亲的名义下。
罗宁知道李煜安的父亲是市立口腔医院的院长,他母亲早逝,父亲又另外组建家庭,而且高中时期他与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所以那时候李煜安就搬出来单独住。两人无话不谈的时候,罗宁也很少听他提起他的父亲,问他时,他就像只被暴雨淋湿了的大猫,神情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