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91)
茜雪眼尾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点头,她要的就是这句话,段殊竹对于夫人宠爱无双,世人都看在眼里,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心怕飞,若是夫人开口,对方一定会乖乖听话。
只要能保住苏供奉平安归来,别的她也不在乎。
“夫人,我在这里把心掏给夫人看。”拉住对方的手,每个字都发自真心,“我与苏供奉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但特别投缘,他自从走出兴庆殿,对我十分关爱,只要能保得他平安,我以大棠公主的名义起誓,一定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对面的冷瑶点头,竟连大棠公主的身份都搬出来,可见有多着急,也不久留,即刻带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姝华往回走。
十七公主等在乌衣巷,心里没着没落,直到听见报晓鼓敲了,才回到屋内,一扇青枝屏风,两张胡床,博古架上放着不少文物古玩,细看都是自己给对方的东西,旁边紫檀木书架上摆满书,全是供奉经常翻看的典籍。
她的衣物并没带多少,全放在几个黄花梨木箱里,妆奁已打开,上面的海兽葡萄镜正是自己最喜欢样式,那些流光溢彩的珠宝悬在里面,香花满桌摇曳,胭脂水粉罗列,给这间全是墨香的屋子平添一丝女子气,她呆呆地坐在榻边,愈发想对方了。
夜色降临,长安宵禁,公主睡不踏实,一晚上醒好几次,这几日前方不断传来战报,大军已进入草原,正准备与敌国正式交锋,她的注意力却从战场转到后方,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二日早早起床,刚洗完脸就听春望来报段主使求见,没想到这么快来了,她急着梳妆一番,请段殊竹在前厅等待。
朝臣私下觐见公主,按理不合规矩,不过十七公主在外开府,所以也说的过去。
段殊竹昨夜回去,迎面便瞧见冷瑶情绪不佳,自己夫人心里藏不住事,他细心问明白,揶揄道:“十七公主倒是知恩图报,晓得苏泽兰为她和亲之事费了功夫,现在想要救人一命。”
冷瑶听得慌了神,听对方语气,公主的担心并非无风起浪,急得呼吸急促,“段哥哥,你不会真的——”
“我如何!”段殊竹目光一沉,“我要杀了他,你信吗?”
冷瑶十分肯定地摇头,“不信,我的意思是段哥哥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无论谁想背后加害与他,枢密院都有这个能力保住泽兰!”
“你也学会巧舌如簧了,少给我戴高帽子,我恨不得他一命呜呼,永远别回来!”段殊竹撩袍子靠在榻边,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眉眼温柔了许多,“只不过你总惦记他,我明日也无事,就去乌衣巷跑一趟吧。”
冷瑶不吭声,笑嘻嘻坐在边上,兄弟两个别的不说,嘴硬倒是不相伯仲,天下一流。
她就不信他真想让泽兰死。
所以段殊竹才一大早站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瞧屋外开放的秋海棠,好奇这种花的生命力还真顽强,一年四季除了冬天都能绽放。
其实花儿和人一样,养的好就开得久,凡事都讲个用心。
他出神地望着,想着母亲最爱的海棠,终于还是开在苏泽兰的院子里了,没留意公主已经来到近前,轻声道:“主使来了。”
段殊竹连忙转身,朝公主施礼,“臣段殊竹参见公主,大早上来访,实在打扰。”
茜雪早就等不及,立刻请对方坐下,挥手摒除侍女,开门见山,“段主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提,本公主只想保住苏供奉的命!”
十七公主倒是爽利性子,看来认定自己要苏泽兰的命,段殊竹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说:
这场仗很重要,对于苏泽兰与段殊竹,小皇帝与公主的关系,以及朝堂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另外回来后就会好好在一起,真的哦~
第79章 塞外天涯(三)
茜雪深知段殊竹是什么人, 拐弯抹角,话里藏话最在行,若要与对方周旋, 还不知绕到哪里去, 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不如直话直说,不给眼前人顾左右而言他的机会,省得浪费时间。
段殊竹瞧着有趣,十七公主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女孩,对方刚出生的时候, 他还抱过呢, 如今长大了,已经可以坐在对面,与自己谈起条件。
“公主,其实为臣不太明白。”依旧春风满脸,一双金丝瑞凤眼闪着清辉, 她最烦他这对眸子,深不见底,看着就让人发抖,但没办法, 只能乖乖地听,“苏供奉身为随行参军, 前方捷报频传,哪里来的危险,至于有人暗地里做手脚,他又没仇人, 想必不会吧。”
茜雪压住火, 寻思不就是你使坏, 还在这里冠冕堂皇,可她又没坐实的证据,总不能把秋露供出来,冷静一下,道:“主使,有些事还是要买个小心,对吗!”
段殊竹点头,看出对方确实着急,忽地又改了口风,“公主,臣可以休书给花大将军,让他多照顾苏供奉,你尽管放心,臣也不讨赏,只要公主记得臣的好就行了,不过嘛——”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公主应该仔细想想,谁与苏供奉有仇!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茜雪有些不明白,对方话里有话,依照自己对段殊竹的了解,没必要这会儿还卖关子,何况现在也给不了对方任何实质的好处,只是靠着这些权臣卖人情都看得长远,才能做交易。
寻思若做买卖,想杀又不杀,岂不是更好邀功。
瞬间脑子就转了八百个弯,惹得对面人笑出声,公主到底还小呢,想法都在脸上转悠,抿口茶,缓缓道:“公主,臣说句僭越的话,先不论谁和苏供奉有仇,单说能力,能在两军对垒之前杀掉国家重臣,除了枢密院还有谁可以做到!”
茜雪心里咯噔一声,自然而然想到陛下,绝对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可那是她的亲弟弟啊,从小就知根知底,最善良温润之人,之前派苏供奉去战场,她确实认为对方会要供奉的命,可又没充分的理由,难道就因为谣传便起杀心,自己不是已经解释清楚。
她终归是不信,不愿意将亲弟弟想成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公主的脸色难看,段殊竹明白话已说到,默默起身离开。
他早知道皇帝给裴苏烈的密诏,就看这位苏供奉有何办法,若是连这种小事都脱不开身,也就不配做自己的弟弟。
想到这里又愣一下,他何时想认这门亲了,大概是今天起得太早,头晕脑胀,胡思乱想发慈悲。
另一边的十七公主已经坐不住,兴冲冲备车,径直来到宫中,耐住性子等到下午,皇帝回寝宫休息,她才走了进去。
一来便跪下,五彩高腰襦裙落在午后的秋阳中,金光粼粼,衬得她仿若出水仙子。
气势汹汹,但又美得不行。
棠檀桓刚换上紫金中单,靠在榻上,将手中未看完的卷轴放下,柔声问:“姐姐怎么了,莫不是昨日才搬出去,今天就反悔,想回来住。”
茜雪不吭声,气氛一下子压抑,明明阳光明媚,却让人暗沉沉透不过气。
李琅钰连忙带侍女退下,只留姐弟两个好说话。
公主执拗,长跪不起,天子只得放下手里的奏疏,下榻亲自来扶,笑道;“姐姐有不开心的事就直说,跪着多累,地上也凉,不是要朕与你一起跪吧。”
他伸出手,触到她发抖的双肩,垂眸快要落下泪来,又觉得好像不是伤心,更像生气模样,轻轻唤了声:“姐姐—— ”
对方才抬起头,蹙起的柳眉下藏着双泪眼汪汪,质问道:“陛下是天子,坐拥天下,君无戏言!”
棠檀桓笑了笑,“我对姐姐更没有戏言。”
“你骗人!我问你,送苏供奉上战场的是你,对不对!送去还嫌不够,又找人将他至于死地,对不对!”
她瞧着他,心潮起伏,本可以套话,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但到了跟前却开不了口,眼前是自己最亲近之人,为何要用那些朝臣之间的阴谋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