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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娇(46)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提起这件事,茜雪愈发无地自容,为只猫儿闹得半个皇宫都快翻过来。

垂下眸子,不敢接话,却听崔侍郎接着道:“臣当初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公主娇纵,但当玉奴被太监抱下来时,臣发现公主并没有去瞧猫儿,而是看着梧桐树上繁茂的枝叶,原来上面有一个鸟巢,里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几只小鸟,公主是担心玉奴吃了那些初生的鸟吧。”

茜雪脸一红,没想到崔先生如此心细如发,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对方仿佛能看出她的心思,语气愈发轻柔,“公主,凡事以小看大,佛经上常说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人的善念皆在瞬间,臣自认为没什么本事,唯独擅于识人,说句僭越的话,我与公主也算多年之交,但愿殿下能永远记着那一巢被救的小鸟,不忘初心。”

先生平时严厉,很少这般轻声细语,夏日阳光黄澄澄地打下来,仿佛在崔侍郎脸上镀了层金色,他的眸子晴朗,像画里人那般气定神闲。

茜雪不由得愣愣,总觉得先生今日很不一样,可又说不上为什么,半晌才问:“崔先生的家乡在哪里,有空我也可以去看你。”

“臣的家乡在镇江。”

“哦,是镇江啊,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君还②的镇江。”公主念完,调皮地:“这回我说得每一个字都对吧。”

崔彥秀哈哈大笑,“对。”

先生笑得爽朗,茜雪也跟着抿唇乐。

她想着以后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取下腰间一对蝶形和田玉佩,道:“先生,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金银珠宝先生也不稀罕,这块玉佩并不贵重,但样子极好,昨日陛下才赏给我,用作留念吧。”

崔彥秀恭敬地接下,施礼道谢。

公主笑吟吟,心里寻思对方能如此高兴,大概是自己的功课真有进步,还要多亏苏供奉的格子画得工整。

今日心情好,回承香殿就下小厨,做了盘消暑的绿豆糕,翠翠得好看,准备犒劳一下大功臣。

端出去的时候已快到宵禁之时,吩咐杏琳点着灯,快步往兴庆殿去。

刚来到门口,还没踏上石阶,忽见不远处有人影一闪而过,十分眼熟,但来不及仔细琢磨,只惦记着食盒里热腾腾的绿豆糕。

苏泽兰刚换了中衣,抬眼瞧见茜雪站在竹帘外,公主进兴庆殿和逛自己后花园似地,如今连通报都不让,他心里却觉得亲昵,本来这里的一切也都属于小殿下。

没有外人,两人也不必奉行君臣规矩,苏泽兰轻轻从后面绕到近前,伸手去够公主手里食盒,茜雪只闻到身后一股浓郁海棠香,转身来看,迎上他秋色连波的眸子,柳绿色薄纱中衣落在肩膀上,隐约可见里面肤色,她脸一红,直往后退。

“你……怎么忽然出来了,多吓人。”

苏泽兰一边笑一边打开食盒,“原来是绿豆糕啊。”捡起块放嘴里,慢悠悠地:“殿下,是你突然跑到我这里来吧,谁吓唬谁。”

茜雪哼了声,走到青枝屏后坐下,单手撑住头,“我不过来谢谢你,供奉有心了,今日那些格子讨得先生喜欢。”

对方没接话,塞了块糕到公主嘴里,“殿下看起来很喜欢这位崔侍郎。”

茜雪嘴里塞着绿豆糕,腮帮子鼓鼓像只小松鼠,嗫喏着:“是啊,不过他要走了,告老还乡,以后还不知要让谁来教书,估计比不过崔先生。”

苏泽兰抿口茶,调笑道:“小殿下这是先入为主,你怎知后面的先生不好,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个人有个人的归宿。”

她抬眼看他,居然说得满口轻松,心里不是滋味,抿唇道:“对,人和人总要走散,再好也不过一时。”

公主漂亮的眉宇蹙了蹙,不肖说又在胡思乱想,苏泽兰故意逗她,“是啊,纵使是父母妻儿,善恶生死亦不能相助,到头来都是赤条条一个人罢了。”

果然是个心冷之人,听得她气不打一处来,手里搅了搅披帛,发火也没由头,怪自己大晚上到这里找不顺心。

苏泽兰探头看,瞧对方发红脸颊,“公主最近气性越来越大,臣都不知道如何惹着了。”

“惹着就惹着呗,怕什么!”站起身,若有所指,“反正你和我也是迟早要散的宴席,一个要过阳关道,一个会走独木桥,将来谁也不挨谁呢。”

“臣可没那么说。”又尝口绿豆糕,津津有味,“那句话说的是天下人,不包括臣。”

茜雪回头,不解地望着他,看这人舌灿莲花,还能生出什么花样,苏泽兰这才走过来,微微俯身,“臣早就附属于小殿下,不算一个人,万万离不开。”

她咬嘴唇,“要死了,连人都不做了。”

苏泽兰点头,“做人有什么好,陪着殿下就成。”

作者有话说:

①本文是架空唐宋(偏唐),所以有些物件并不只唐朝有,比如这个圈椅就不是唐朝的东西。

②这句诗公主也说错了,原文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王安石《泊船瓜洲》。

公主有成长线,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棠公主。(在老公的辅佐下~)

第40章 春暖睡鸳鸯(十二)

夏天的雨突如其来, 轰隆隆伴随雷声倾盆而下,蝉声绕着柳树,惊起一池青蛙。

乱红飞过, 薄雾生烟, 宣德殿内皇帝正在听政,雨哗啦啦打在殿檐屋角,他时不时分神。

忽听殿外一阵骚动,熙熙攘攘,众人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殿前侍卫匆匆来报, 被雨冲刷的铠甲发着水光,跪下道:“陛下,翰林院的学士们都在大雨里站着,说是要——要陛下整治贪腐,还世间清明。”

皇帝立志整治贪官污吏, 刚亲政时就传在朝野,但因涉及多方厉害关系,一直无人敢明着管,力度也就雷声大, 雨点小,抓了几个私占良田的小官, 算是交差。

大家心知肚明,无论多么两袖清风的好人,坐上权利之巅也就灭了良心,买官卖官, 收受贿赂, 根本算不得事。

关系网枝枝蔓蔓, 盘根纠缠,满朝都深陷其中,纵使能查也不愿意,何况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今日这帮翰林学士来闹,无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些意气用事的书生,安抚一下也就过去了。

朝堂焦点瞬间落到翰林院长上官云郁身上,只见他眉目低垂,并不做声,可见对此事早就知晓。

棠檀桓笑了笑,低声询问:“上官院长,你们翰林院可是有话要说?”

上官云郁方才跪下,凤眼微抬,眼底尽是凌厉之色,“陛下圣明,我翰林院虽只是个从不涉政的闲散处,但学子们拳拳之心不改,人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吾等。”说罢向前跪走几步,激动地带上颤音,“陛下可曾听过民间流传的歌谣,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①如此乱象皆由贪腐所致,历代明君开辟盛世,第一件事就是清贪。”

他陈词激昂,大殿内一片肃穆。

“陛下是千古明君,早说过要整治贪腐,可惜有人为了中饱私囊,刻意阻拦,才造成肃贪至今如隔靴搔痒,毫无成效。”忽地一连磕头,砰砰前额碰撞地板,响彻安静朝堂,众人屏住呼吸,预感风波将起。

上官云郁抬起头,一片殷红在眉宇,道:“臣上官云郁,自先皇起就在朝中侍奉,今日以身家性命弹劾尚书省左仆射欧阳丰,乱用职权买官卖官,私受贿赂,丧尽天良。”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上官云郁是个清高之人,因不入流才从尚书省转入翰林,大家心知肚明,但冒然状告尚书省左仆射,这可是天大的胆子,莫非活够了。

证据确凿又如何,天子毕竟年轻,还要仰仗尚书省理政,近日才封了大理寺千金李白紫为皇后,欧阳夫人可是皇后的亲姑姑,如今闹这一出,简直以卵击石,必会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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