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109)
“有姐姐在身边,怎么会冷。”他轻笑出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只有姐弟两个相依为命,何必去管外面的纷纷扰扰。
可只能是梦吧,无法再做的梦。
“檀儿,姐姐有几句心里话想讲,你愿意听吗?”茜雪犹犹豫豫开了口,话刚说出去便散在空中,让她心尖抽了抽。
棠檀桓听着那声檀儿,浑身柔情荡漾,语气温软至极,“弟弟——当然愿意啊。”
茜雪深吸了口气,已经不记得今夜是第几次做这个动作,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谨小慎微过,但只要想到是为了苏供奉,再委屈也可以忍耐。
抬起头,迎着对方温情脉脉的眸子,“檀儿,咱们是亲姐弟,心里不放话,姐姐知道你的心思,全是为了我好,苏供奉大我许多,弟弟不喜欢他,姐姐可以明白,但是——我真的心悦与他,你放心,供奉对我极好,再说——”为了显得亲昵,故意开玩笑:“再说我还有个做皇帝的亲弟弟,谁也不敢对我不好啊!陛下何必介怀,非要治他于死地。”
她目光灼热又清澈,满眼不解,惹得棠檀桓心疼,姐姐怎会知道自己敏锐的心事,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枝枝蔓蔓,压在他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他是天子啊,居然连喜爱都不能光明正大,如今到了这一步,要如何对姐姐说,继续隐瞒——只怕已经做不到!
棠檀桓俯下身,眼神逐渐暗沉,“姐姐,弟弟一直也想问句话,如果——苏泽兰与弟弟只能选一个,姐姐会选谁!”
他以前也这般执拗地问过,让茜雪哭笑不得,对方还是长不大,这种选择根本就没必要。
“檀儿,你怎么这样想,苏供奉就算成为驸马,也与你不相干啊,咱们可是亲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过来,眼中暗流涌动,深不见底,直到看得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边,茜雪禁不住又低低叫了声,“檀儿,你——怎么了!”
“姐姐,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他忽地冷笑起来,那层寒意一层层蔓延在屋内,下榻转身,金色圆袍荡在烛火里,一字一顿,“弟弟还没有说发疯的话,做发疯的事呢,姐姐这么早就害怕了!”
茜雪不自觉咬紧嘴唇,不喜欢听对方这般口吻说话,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又带着一股戏谑。
“我有什么可怕,我是不想陛下冤枉好人,枉顾性命!”她也站起来,气质凌然,“一国之君怎可以私欲为念,处置国家重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那时陛下要如何自处!”
国之重臣,好人!
棠檀桓冷不防哈哈大笑,扭过头,面对不明所以的十七公主,揶揄又轻蔑,“姐姐说的人可是苏供奉?天大的笑话,他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权臣,只有姐姐被蒙住心,才会觉得他好!朕不防告诉你,如今长安谣言四起,说朕并非先皇血脉,而是母亲与前工部侍郎封穗康的私生子,那位侍郎曾与外祖父打过交道,后牵扯夺权之争,早被处死,如今却被人挖出来,污蔑朕的母亲,还说朕一心要杀死苏泽兰,是为了把过去能出入后宫之人灭口,你觉得——又会是谁在兴风作浪!”
作者有话说:
①竹儿是预收《竹外姝花》男主,女主是段殊竹的女儿姝华。青梅竹马,养成系。
温润如玉小太监+娇纵千金大小姐。
排雷:真宦官。应该是个短篇。
作者开坑必填,喜欢可放心入,么么哒。
这本完结抽奖哦!
第92章 春风花草香(八)
天子轻狂又戏谑的眼神望过来, 让十七公主猝不及防,傻傻地待在原地,愣了会儿。
她不相信这是苏供奉在搅弄风云, 人都已经关进兵部牢房, 如何还有本事乱讲,“谣言终归是谣言——”强压心头慌乱,急切道:“只要,只要陛下回到长安,或者——干脆放了供奉, 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对面愈发笑得收不住, 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话,茜雪心里发寒,不安地垂着眸子。
棠檀桓方才平静下来,反问道:“姐姐觉得我如此脆弱?会轻易就范, 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谣言!今夜我与姐姐心照不宣,放苏泽兰从牢里出来,除非朕从王座上下来,否则休想!”
气势汹汹, 不容置疑,茜雪的气性也上来, 猛地抬起头,同样怒气冲冲地瞧着对方,“陛下,你——为何如此记恨苏供奉, 就因我与他两情相悦便要他的命, 这根本荒唐!别说我只是你的姐姐, 就算父皇在世,也没这个道理!”
“姐姐,父皇——怎能与我比!”他迎着她的目光,瞧不见半点退让,眼神在月色下越加晦暗不明,连语气也变得迷离恍惚,像突然被灌醉一样,仿若刚从梦中走出来的人,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姐姐不明白我的心吗!姐姐不觉得我比苏泽兰那个妖孽更适合托付终身,你与我从小就在一处,只有我最清楚姐姐的一切,最明白姐姐的喜怒哀乐,只有我——才能给姐姐将来!弟弟不只有这份真心,更拥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他一步步逼近,看上去游离而迷乱,吓坏了对面的公主,茜雪情不自禁往后退,身子也开始一阵阵发抖。
檀儿一定太气愤,所以胡言乱语,要么就是中毒太深,还没彻底恢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太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陛下,檀儿。”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意欲何为,似乎只是为了说话而已,好让彼此之间窒息的气氛得到一丝缓解。
慌乱无助的眸子让对面人伤心,棠檀桓顿了顿,不想由于心软再次错过机会,压下眸子,依旧是处变不惊却寒凉无比的声音,她都觉得他是在恨着自己了,“姐姐,你怕我吗?”
茜雪摇摇头,眼神却明明白白写满恐惧!
棠檀桓淡淡一笑,不经意又显出一丝凄惨来,“姐姐不知道真相,弟弟不怪你,姐姐可以去问一下太后,其实我们并非一父所生,又不同母,为何不能在一起?姐姐其实是齐王的孩子,在父皇纳妃之前,太后是齐王的外室,那会儿就已经有你了。”
茜雪脑袋嗡一声快炸开,她如何能信这种鬼话,可理智又告诉自己,君无戏言,何况弟弟不会拿太后的名誉开玩笑,齐王——印象里是有,据说在皇家猎场因为一场意外,早早便没了。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齐王,母后——”她脸色苍白,喃喃细语,看上去比对面的天子还要虚弱,身体靠在一株巨大兰花下,半枯半新的树枝几乎打在那张娇嫩却毫无血色的脸颊。
一条条张牙舞爪,也划伤了天子的心。
他恨不得飞过去拥姐姐入怀,可又害怕,不知在对方心里,自己还是不是过去的模样。
“姐姐,不信我吗?”他也慌了神,心上的口子越裂越开,前几日的毒还没彻底恢复,为了能置苏泽兰于死地,毫不犹豫选了最烈性的毒药,只不过没有全放,才捡回一条命。
他如今早就虚弱至极。
可眼前的姐姐神色恍惚,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
“姐姐——”又叫一声,手扶住榻边,撑住就要瘫软下去的身体,缓缓道:“我要说的话也许姐姐不爱听,但句句属实,苏泽兰根本不是个好人!你以为——崔彥秀为何会死,那是苏泽兰设计,让崔彥秀故意贿赂欧阳仆射,以此将对方定罪,后又嫌筹码太少,逼崔彥秀自杀,到这一步还觉得不够,又挑拨欧阳雨霖状告亲生父亲,最终父子两个同归于尽。”
他胸口剧烈起伏,虚弱得马上要破碎一般,停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弟弟也不怕告诉姐姐,搬倒尚书省——也是我的意思,但逼死崔彥秀,甚至害死欧阳雨霖绝非我所愿,我甚至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如何做到,苏泽兰这个人心狠手辣,枉顾人伦,姐姐——难道真的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