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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娇(106)

作者:春潭砚 阅读记录

大理寺卿李正俭向前几步,蹙眉道:“臣以为苏泽兰弑君的动机虽然不明,但酒里是否有毒,验一验不就成了,再说就算他没机会投毒,这个小太监被授意下毒,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皆点头,一片哗然,矅竺吓得差点晕倒,“奴冤枉啊,奴——”

“把矅竺也拉下去,先押起来。”段殊竹坐在榻边,慢条斯理地说:“两人不要关在一处,以防串词。”

旁边站着的秋露立刻眼就红了,十七公主气得直咬牙,还没救出苏供奉,又搭进去一个,大理寺卿李正俭的心思昭然若揭,自从上次尚书省被翰林院取而代之,就看苏供奉不顺眼,这回可算逮到机会。

她忍住怒火,道:“李琅钰呢,还不滚出来!”

话音未落,只见李公公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直接噗通跪在大厅内,不停磕头,“公主恕罪啊,老奴今日不太舒服,走得——太慢了。”

“慢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能来。”茜雪垂着眸子,一字一顿地:“李公公,请你把刚才在海棠汤里的话再说一遍。”

对方顿了一下,颤抖着抬起眼,吭哧半天不说话,茜雪预感不妙,只怕这人有诈,立刻质问:“李公公,本公主可还没老呢,记性好得很,你老人家不是给我说,陛下想要苏供奉的命,所以我才赶来的吗!”

沉默良久,偶有穿堂风吹过,烛火忽明忽暗,整个大堂一片静寂,所有人屏气凝神,只见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琅钰,对方却趴在地上,兀自发着抖,一言不发。

“李公公,你是突然变哑巴了!还是被人吓傻了!”茜雪禁不住柳眉倒竖,面色腾一下通红,那片红晕直接连到脖颈,厉声道:“别以为本公主好性,可以由着你信口雌黄!”

对方才大声喊叫冤枉,趴在地上,“公主恕罪,老奴不敢有所隐瞒,奴——确实看到陛下脸色不好,说着苏供奉觊觎公主,实在该死!所以老奴怕出事,才去找公主!”

满堂又是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茜雪气得呼吸急促,这是把焦点引到自己身上,一旁的段殊竹故意清了下嗓子,声音荡在空中,压迫感十足,朝臣顿时不敢言语,只听他淡淡问:“李公公,那你可看到陛下手里有毒药!还是吩咐过下面人用毒?”

李琅钰瘫在地上,缓缓转头,“回主使,奴——没有,奴就是害怕,一片好心啊!哪能想到供奉心思如此歹毒——”

“够了!”公主实在听不下去,呵斥道:“没有证据的事休要胡言。”没想到李琅钰如此靠不住,气得差点晕过去,手指攥紧披帛,指甲快掐出血痕。

事态陷入僵局,一切都与苏供奉不利,但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囹圄,死牢那是什么地方,进去之人有几个能好好地走出来,脑海里浮现出崔彥秀的凄惨模样,心里一阵绞痛。

上次没有护住恩师,这次绝不能就范。

公主直了直身子,腰身秀挺,站在大厅之内,显出一国公主的威严,“无论如何,花将军在没有进行任何询问的情况下,便将苏供奉擅自关进死牢,甚至没有听对方的供词,实在不妥,我看不如先看管起来得好。”

花子燕恭敬地施礼,语气谦卑,但并不退让,“公主,恕臣不能照办,谋害天子可是诛九族之罪,容不得半点通融,宁可判错,也绝不能放过。”

“你——”茜雪胸口剧烈起伏,气急反笑,“好啊,花将军还真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可惜本公主并不这么认为,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对赌,如果苏供奉确实谋害天子,那他任由你处置,灭九族不在话下,本主也可以交给将军处罚,若是冤枉了他,那我要花将军卸甲归田!”

对方腾地下跪,“公主,臣卸甲归田不过殿下一句话而已,何须对赌,臣——”

“殿下何必动怒,这件事有的商量。”坐在榻边的段殊竹搭话,缓缓站起身,唇角带出一抹笑,“公主心底善良,不愿意冤枉人,臣深以为然,花将军心系殿下,也是尽忠职守,依臣看各退一步,将苏泽兰先关进兵部大牢候审,不入大理寺死牢。”

总算给了双方台阶下,茜雪也没别的办法,还想开口,却听段殊竹在耳边低语:“公主,陛下仍在昏迷,对苏泽兰的心先放一放吧,凡事以大局为重。”

十七公主压下心头之火,嗯了声,鼻尖闻到一股奇香,似乎哪里闻过,从段殊竹身上来,但又不是对方往日的兰花香。

迟疑了一会儿。

皇帝中的毒并不重,但昏昏沉沉直到第二才清醒,十七公主守在榻边,御医跪了一地,只说性命无碍,不过伤了身体,需要静养。

茜雪端过来刚煮好的杏仁粥,瞧着靠在枕上的檀儿,面色惨白,心里难过得很,温柔道:“陛下,吃点东西吗?”

对方摇摇头,秀气眸子眼皮微垂,张嘴又合上,气若游丝,“皇姐在这里待了多久啊?回去休息吧。”手抬了抬,无力地搭在她长长的披帛上,“我看姐姐的眼圈都黑了,别太累,我——没事。”

他虚弱得快说不出话来,还有心情瞧她的脸色,檀儿总是如此,从小到大心里第一位都是自己,说是弟弟,其实哪里像。

除了那碗汤面,她就不记得为他做过任何事。

想着心就软得很,将粥放下,扭过头用帕子擦泪,转回来又挤出笑容,“你别胡思乱想,姐姐不累,看着陛下好起来,才能安心啊。”

棠檀桓闭上眼睛,想到底有多久没和对方这般亲昵了,姐姐身上柔软的香气四溢,让他轻飘飘身体渐渐回过魂,可是他看到她的泪,眼圈红彤彤,又知道是为了谁。

禁不住连着叹息几声,事已至此,没必要继续打马虎眼,语气轻得快听不到,“姐姐——不要过于伤心,苏供奉啊,无论真相如何,朕可以放出来,只要他愿意离开。”

茜雪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没主意,忽然听皇帝这般说,也不知这件事该如何收尾,试探地问:“陛下,我不相信——苏供奉会弑君,我——”

对方摇头,明显不想继续,又重复一遍,“他——必须离开,再也不能回到长安,还有——”语气一沉,让茜雪心口砰砰跳,“还有,皇姐不能走!”

话已至此,说得明白,就是要自己与供奉划清界限,她怔怔地瞧着皇弟,肤色依旧雪白,整张脸秀气俊美,还是那个跟在身后的弟弟模样,可又陌生得吓人,实在想不明白,心口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落下来,将人劈成两半。

空气凝结,暗沉沉屋内起了一层浮光,灭了烛火,在对方的脸上又落下青灰色,棠檀桓冷冷地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姐姐,你应该清楚,如果我要杀了他,易如反掌。”

她心口的刀掉了下来,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格。

天子毕竟是天子啊,不是她可以用亲情来左右。

皇帝身体欠佳,不利于走动,一直修养在华清宫,只留几个近臣在身边,另有贵妃与十七公主陪同,下旨李白紫回长安,稳住太后。

茜雪与苏贵妃轮流在床边伺候,她心里记挂苏供奉,可不敢去瞧,只怕惹起皇帝的怒火。

回到沉香殿,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眼见着和朵花儿缺了阳光似地,蔫了下去。

杏琳看着心疼,可也没法,矅竺还关在大理寺,身边还有个秋露,也快撑不下去。

她只得劝公主多去泡温泉,好解乏,至少能安稳睡一觉,茜雪点头,来到海棠汤,在温热的泉水里呜咽,触景生情,也不知苏供奉在牢里受了多少罪,忽然闻到一丝奇香,似曾相识,抬眼瞧秋露正打开护肤膏,香气扑鼻,那是苏供奉出事当天给自己的东西,接过来又仔细闻,顿时打一个激灵。

这味道如此明显,分明是那日段殊竹身上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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