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又撩又怂+番外(43)
她找着理由说服自己,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太阳落山后,风便大了起来,廊亭下石阶上的雪被吹了冻住,结起来一层冰。
乐冉来时匆匆忙忙走了快些,顶着高出的石阶未曾留意,不料回去时却因大意遭了坑害。
她方才落了只脚下去,竟然就打起了滑,两侧空落落的又没有扶手,头重脚轻的,冠上流苏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衣裙翩跹如丛中蝶舞。
手忙脚乱了一番,一声惊呼,人还是跌滑了下去,结结实实地坐在冻了硬的石阶上,尾巴骨遭了重创,疼得眼里当即冒起了泪花,连着滑下去三四阶,一头撞上了旁边那颗松树才停了下来。
但还不待反应,顶上树枝颤了颤,又听‘噗噗’两声,猝不及防地落了一身积在树上的雪,险些将她整个人没在里头。
寒雪从领子里径直灌了进去,凉得她打了好几个寒颤,眼眶彻底红了。
小公主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眉头紧紧拧着,她肩头颤抖着,眼底晕着水意,尾巴骨疼,腿也疼,腰好像还扭到了,动一下就攀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她喘了几口气,十分费劲的从雪下抽出半截袖子,正疑心屁股是否摔了八瓣,不然怎么这般疼痛时,却倏地听得一声轻笑。
乐冉下意识抬起脸,泪眼朦胧中,她透着模糊水色,瞧见那一抹眼熟的石青,委屈顿时涌上心头,还觉着十分丢脸。
包在眼眶里的水意顿时如断了线的珠玉,一颗一颗顺着白皙如玉的面颊滚落,从小巧圆润的下巴滴落下来。
宋钺眉心蓦然一跳。
奶猫似的小声呜咽打碎了此一处的寂静,宋钺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和无奈,他从山石后绕过来,无人踩踏的雪地上留下清晰一行云纹足印。
玄色的缎靴尖头覆了白雪,他蹲下身子,天边那轮圆月恰好落他眼眸中,宋钺凝视着落了满头霜雪的小姑娘,修长如玉的手指拂去她瘦削肩头未化开的雪沫,视线落在她单薄的华裙上。
“殿下是来寻我的?”
他边说着,边解下肩上厚实的氅衣披过去。
清冽冻人的寒意里,忽然涌入一抹醇厚的檀香,这香气不张扬,不轻浮,温暖细腻,像似金色日阳于木隙里穿行,晒暖了的木香绵延悠长,沉静的令人安心。
这个气息,乐冉闻到过许多次,但却从没有一次如今日般将她空落落的心底盈满
好似在宋先生面前,她不必费尽心思端着她不喜欢的模样,也不用绞尽脑汁去想如何讲话才是稳妥。
这种信任来得十分突然,她想去寻源头却如何也寻不到,好似就那么忽然一日里,她就对他无比信任了,可,可就算是信任,方才,方才也着实是太丢脸了……
乐冉捏着袖子,小声哽咽着,缩着身子,恨不得藏进雪地里去。
宋钺耐着性子等她回答,但见那姑娘眼底仿若藏了连绵不断的涓涓溪流,泪水涟涟,一颗接着一颗透明的珠玉滑过脸颊,好半晌,才软绵绵的,好似费尽全力般从嗓子里憋出来一句话。
“摔,摔成八瓣了……呜……”
哪里摔成八瓣了,不言而喻。
几声低笑声来得突兀,宋钺对上被泪水洗涤得愈发明亮澄澈的猫瞳,心里下蓦然涌流起的那股燥意仿若被这些眼泪一并淌了走,顷刻间散了干净。
他眸光难得柔和,清冷的月色也温柔下来。
注视着那张哭红了鼻尖,不过巴掌大小的娇媚脸蛋,宋钺抬起手,指腹蹭去她面上被风吹凉了的泪水,指下的触感一如他记忆里的绵软。
一瞬间,他眼前蓦然出现了另外一张稚嫩的脸,又奇迹般的,同眼前这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宋钺的手指猛然收住。
他的手指上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薄茧,蹭在乐冉脸上酥酥痒痒的,泛起麻意,今日里的宋先生和往日里的不同,她下意识抬手攥住了眼前拖曳下的石青色袖摆,猫瞳亮得惊人。
手臂上突如起来的拉扯,令宋钺回了神,他垂下眼望进去,在干干净净的瞳底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满心信任。
这感觉很奇怪,至少对宋钺而言,他习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所有人的眼里都带着算计,从来没有一人如此干净地望着他。
微抬起了些手,宋钺替乐冉捻下挂在鬓发上的散乱流苏,袖起袖落间,他面上笑意淡去,一双黑眸再显幽深。
他又成了往昔间乐冉所敬畏的那个疏离恭敬的臣子。
“冬夜寒凉,微臣送殿下回去。”
小公主的瞳眸随着话音黯淡下去,明珠蒙尘,拽着那袖襟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指蹭过冰凉的布料,最终无声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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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是被急召从床上薅起来的,他只来得及匆匆找了件外裳套上,连朝服都未来得及穿,就被来人扯着袖子急急忙忙的往乐央宫拖拽去。
到的时候,将将戌时过半,乐央宫里不闻闹声,只闻来回走动的仓促脚步声,和刻意压低了音调的交谈声,气氛有一些凝重,诉着什么大事情的发生。
有人端着铜盆掀帘子出来,柳眉紧紧蹙着,面有忧容,她一瞧见安宁,当即将手里的铜盆往旁侧女侍手中一塞,急急忙忙来扯他袖子。
“快些,快些”绿柳撩帘子不断催他,“殿下回来没多久便烧了起来,姐姐同我用了好些法子都未降下去。”
“这般再烧下去,怕是要烧了迷糊了。”
作者有话说:
乐冉:屁股摔八瓣了,呜……
亲妈:看看预收,呜……
◉ 三十八章鱼儿游过去
“怎么又烧起来了?”安太医眉头紧锁, 神色里浮着凝重。
他借着大步走动时猛地跺了几下脚,试图将滑下去硌着脚心,碍着走路的足衣蹭了平整。
夜间风寒, 路上的积雪遭人来回踩踏后冻成滑冰,一路上急赶慢赶的, 腿肚子走得抽筋, 被拽了好些个踉跄, 也幸得他不是院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胳膊老腿, 到这里来还能走得动路。
此时换了一个人来扯, 却也无甚差别, 匆匆进门时被木槛绊了一下,险些将肩上摇摇欲坠的医箱子摔落在地上。
安宁眼疾手快地勾住滑至臂弯里的革带,木箱随着惯性结实撞上大腿,响亮一声,疼得他呲牙咧嘴, 却也停不下脚步顾及一二, 跌撞着被绿柳径直扯去榻旁, 好险扯下他半只袖子。
屋里的烛火点得十分亮堂,地炉烧得滚烫,才踏进来片刻就被烫化了寒气, 连木箱子上都浮起一层湿手的冰凉水汽。
靠近床榻时,安宁隐约嗅见了一阵熟悉的药香,是他不久前才开出来的那一味方子。
流水声里,绿芽拧干了沾着凉意的布巾搭在小公主额上降温, 见人来了, 慌忙着让开位置, 声音压得很低。
“约莫是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回来不久便烧倒了,换下的衣裳,裙子和小衣都湿了大半,像是遭了雪……”
安宁放下药箱子趁机喘了口气,撩起袖子擦了把额上沁出来的湿气,“我不是讲过这些日子里千万要注意,绝不能再烧起来吗?怎么如今就又能烧起来了?”
小公主的身子骨虽从外看起来同常人无异,但早年间先后食毒早产,娘胎里便坏了身子,内里虚寒,最忌寒凉烧热。
尤其是每年凛冬,多受一些寒凉便能引起高热,哪一年不是过得提心吊胆的。
他撩起半片帐子,望了眼床榻间烧红了脸,正哼哼唧唧嚷着热的小公主,眉心紧紧拧起,“先前的那帖子药煎来喝过了?”
“药是煎了,殿下却怎么喝不进去,沾了唇便嫌苦,喂也喂不进,全给吐了不说,还洒得领口前襟又湿了,便就没敢再味”
绿柳忧心朝里面望去一眼。
乐冉一向怕苦,清醒时倒还好,晓得那是养身子的药,不管多苦也能自己喝下去,如今烧得意识全无,只凭本能,光是嗅见那个苦味儿,就十分抗拒地别开脸,别说是喂进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