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攻略者今天也在假装爱他(8)
这梦不兴做。
徐谨宁睁开眼,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
他起床洗漱,不早不晚的时间点方孔已经前往公司,钟点工李阿姨在厨房噼里啪啦地捣鼓碗筷。
李阿姨忙着打扫厨房,她抽空看了一眼徐谨宁,眉心的皱纹变深,凭空堆出一个小山丘,唠唠叨叨的:“男孩就是没有女孩细心,好好的衣服穿破成这样。还有这是什么天气?穿这么点生怕冻不着发不了烧是吧?年轻的时候不要温度要风度,等老了看你怎么办。现在的小孩子哦,瞅着都不大灵光。”
徐谨宁呆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单薄的卫衣和运动裤,颜色一块深一块浅,膝盖那里还磕破了洞。
他点点头,自己确实像个会在泥里打滚的野小子。
这几个小动作落在李阿姨眼里,徐谨宁更是不灵光的那种小孩子了。
她脱下塑胶手套,一面叹气,一面给徐谨宁盛粥。
怕徐谨宁吃不饱,李阿姨放下盛好粥的碗,把煮粥的高压锅端给了徐谨宁。
“阿姨我吃不下的。”徐谨宁拿着她给的大勺子无从下手。
“吃多少算多少,剩下的阿姨带回去喂猪。”李阿姨的口气不容拒绝。
她谈到家里新生的小猪崽,说徐谨宁看着都没她家小猪崽重。
徐谨宁埋头喝粥,高压锅的直径比他头大,李阿姨又说像她家小猪崽吃饭。
句句离不开她家小猪崽,大有把徐谨宁带回家当小猪崽养的样子。
徐谨宁不经意间撞上她欣慰的眼神,勺子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小猪崽。
进食,养肥,送屠宰场,切成一块块白花花的肉,冒着血淋淋的沫。
“啪——”
瓷勺掉在高压锅底,徐谨宁用筷子把它夹出来,有些茫然:我怎么会这么想?
他浑浑噩噩地量完体温吃好药,戴上卫衣的帽子出门回自己家。
外面果然如李阿姨说的那般冷,徐谨宁低着头没看路,随便走,直到脚踩上没有雪的水泥地。
街上的店稀稀拉拉营业了几家,街角老旧的音响放着蒸汽波,音乐忽轻忽重地打着徐谨宁。
尽管从小在这里长大,此刻他像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张望着,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南大街52号。
52号那家店里昏黄的灯光,和徐谨宁想象里的末日颜色一样。
老板娘赵菁还穿着旗袍,只是前几年那身旗袍一针一线绣得很有质感,织金的裙摆流光溢彩;而今一身印染缎面,不伦不类地搭配上皮草。
“你看你妈呢?”赵菁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冷笑着说,“徐谨宁,别碍在这里,快滚。”
她脸色不好看,刚开店还以为是要买衣服的顾客。正想着这人挺有个性,戴个帽子遮半张脸,站在门口偏等她主动走过来,没想到是徐谨宁。
奇了怪了,他会来这里。
徐谨宁的视线擦过帽檐,隔着几米远看赵菁,右小指隐隐作痛。
他有些疑惑,赵菁知道她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吗?
她知道她这么惨,是因为作者安排的原因吗?
有人去改变她的命运,攻略她吗?
赵菁被徐谨宁盯得心里毛毛的。
这是她多年前恨不得掐死的小孩,执念虽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淡,但看到他会不舒服,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那个差点杀人的自己。
她不敢直面的,拉开玻璃门,朝徐谨宁吼了一句:“别不识好歹,有脚就自己走回去!”
音量有多大,她的恐惧就有多大,徐谨宁的神情让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门把手。
这叫什么,疯过的人能感知到同类?
徐谨宁斟酌着字词,说:“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本书,你……”
他没说完,赵菁也没听,凶巴巴地道:“你读书读傻了,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快走,给你五块钱,去那边买棒棒糖,赶紧走。”
她塞了一张五块钱到徐谨宁的口袋,用尽全身力气把徐谨宁推到另一个方向。
看到徐谨宁离开,赵菁的不安才淡了点,大冷天窝在座椅里拿宣传册子扇风。
想到徐谨宁刚才的模样,她还是有点害怕,伸长脖子往徐谨宁离开的方向望了好几眼。
这死小孩是真的疯了吗?
赵菁撕掉手上的死皮,对着光摆了摆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想,关我屁事。
徐谨宁被她打发走,脑海里还是她的面孔,细而长的眉毛,刀刻一样冷酷。
他拐进一条巷子,靠在一堵墙上看另一堵墙。那边有用红色油漆工整刷写的几个字:在此处倒垃圾者狗生。
徐谨宁胡乱抹了一把脸,以为会擦到眼泪。
然而什么也没有,连鼻子都没有酸,他把头轻轻往后撞了一下。
赵菁不知道。
这个和自己类似的、单纯为虐而虐的人物角色,什么也不知道。
没有一个像叶近秋那样的人去做有关她的任务。
……
为什么我有呢?
除了叶近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是书里的世界吗?
徐谨宁抚过墙上“到此一游”的字,在想这个写字的人知道他活在书里的世界吗?
他那不被作者所操控的生活,过得好吗?
徐谨宁把帽子摘下来,认真地看了一眼天和地。大家都嘲笑坐井观天的人,换个角度想,这世界对他们来说却是没有未知的。
徐谨宁精神恍惚,叶近秋仅用半天时间毁掉了他的认知。
他一直都有做好自己的事,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怎么“沦为加害者”的?
“沦为加害者”的剧情外,为什么还有可笑的“避免徐谨宁成为反派”这一任务?
成为反派竟然会是一种选择。
或者说,善良为什么成为一种选择?
五指渐握成拳,没有实感的小指也弯曲着,徐谨宁往墙上捶了一拳。
他很明确,他不要成为反派,不要被剧情支配。
既然叶近秋可以改变人物命运,那么他也可以。
自己的命,徐谨宁要自己掌控。
……
门上的风铃随门的开关而振动,金属管的下方系着小许愿瓶,一起撞在玻璃门上叮当响。
赵菁看着折返且进了店门的徐谨宁,有些结巴了:“你、你有什么事?”
徐谨宁不可能告诉赵菁,他是来带她一起改变命运的。没头没尾又异想天开的话,说了会继续被她当读书读傻了。
作者为了想要的冲突和人性、猎奇和吸引读者,会牺牲他们笔下的人物。赵菁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符号,对徐谨宁来说却是活生生的人。
他不恨赵菁。
恨是一种内耗、拖累人的情感,他宁愿一心往前走。
回来见赵菁,徐谨宁只想坚定自己的信念。被她一问,他才发觉自己有些莽撞了。
“我……买衣服。”
徐谨宁找了一个借口。
赵菁白眼一翻,拿晾衣杠拍了拍衣服,说:“这是女装店。”
“我来还钱。”徐谨宁把那张五块钱掏出来。
赵菁不接,他把钱放到地上,掉头离开。
“等一下。”
赵菁叫住了徐谨宁,脸上仍是不太好的表情,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带你去买衣服。”她拿起一串钥匙,边关店边问,“你带钱没有?”
徐谨宁摇头。
他只有公交卡和饭卡里有钱。徐父没有短他吃喝,会定期往卡里充值。但他认为男人有钱就变坏,因此严格控制徐谨宁的零花钱。
“没有钱还出来买衣服?”赵菁嗤笑,招呼徐谨宁跟上,“我就是看你没妈可怜,给你买一件衣服,别想我从我这里占到什么便宜。”
寻找徐母的启事至今贴在电线杆上,不少人知道徐谨宁的家庭情况。
徐父不会养孩子,自己都拣徐谨宁初中的校服穿。
赵菁也没养育过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徐谨宁这小身板会冻死在冬天。她挑了好多件水貂绒的秋裤,命令徐谨宁把脚脖子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