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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41)

作者: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林慕茹信任她,只是痴痴地问:“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姑娘要去上学了,别等会她迟到了。我们进去吧。”

吴姨给了梁倾一个眼神。

林慕被她搀着往里去,再未回头看梁倾。

那两个护工中的一个叹了口气,说:“小姑娘,你妈好一阵坏一阵,你来得多不一定是好事。你们这些家属看着难受,其实你想想,他们病人脑子里搞不清楚,比你们更烦躁更痛苦的。”

护工走后,梁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医院清清静静,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铺满了梁倾的脸,留下一种温暖的刺痛。

新年换旧年,围墙外车水马龙,一年一年,流行新鲜的事物层出不穷,围墙外每个人都在极速地往前奔着,把那些好的或坏的都留在身后。

除了林慕茹。她的记忆和人生都留在了六年前。

作者有话说:

报更博:飞天花卷2023 (25章晚上发微博)

第28章 秘闻

港城的二月早就是一片旭朗。从浅水湾的这头的阳台看出去,是碧莹莹的海,深深浅浅的泱泱的蓝。

今天因这天气格外好的缘故,远处沙滩上行人多,五颜六色的,已有人下去游泳,远看像几个黑芝麻点子。

这儿是周家较老的一处房产,周启泓和夫人卢珍并不长住这儿,他不喜人多,平时住在石澳,僻静也更有隐私。但每年过年时他们都会回来这处。有人说周启泓与原配汪家英感情甚笃,他们是在这儿度过的新婚时期,因此周启泓才会时时回来凭悼。

周岭泉下楼时,周启泓不在,今日是年前最后一天办公,他有个项目新落成的剪彩。

十六人座的古董餐桌旁只坐着卢珍,她穿件宝蓝色起金线真丝绒的及地裙衫,勾着一双小猫跟绣花面的尖头凉鞋,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翻时尚杂志,后又有佣人给她递上一杯黑咖啡,一小碟车厘子,那水晶盘子装着,紫得突兀,她拿银叉子去衔,腔调十足的模样。背景是一幅波提切利的真迹,丰腴雪白的诸神胴体。

周岭泉觉得这一幕好笑。

听说汪氏是在英国出生长大的,受的是上流社会的典型教育,这房子内里的装修是她亲自设计的,沉着的复古样式,据说仿照的是她少年时期居住的肯辛顿的寓所。

周岭泉知道每年来这儿过年,卢珍心里肯定是舒服不到哪儿去的。

周岭泉这几天仍是早出晚归,但好歹几个内地的项目因为过年的关系都暂时停了下来,比平时轻松一点。他也是为了哄周启泓高兴,连着几天都按时回家吃了晚饭,也与卢珍的三个孩子打过照面,好歹作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大一点的是周绪宸,刚刚上高中,小一点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周琦馨,周琦玥,英文名是Lilian和Jasmine,还在读初中。

周岭泉十五岁方来港城,三年后大学便去了伦敦,后来再回来也并不住在家里,和卢家母子自然并无太多交集。

“Eric(周绪宸)他们人呢。”周岭泉边扣着袖扣,边问。

“他朋友今天过生日有个party,要去岛上玩,早早就走了。Jasmin和Lilian上大提琴课,年前最后一次。你这是要出门?”

卢珍看他一身正装打扮,便问。

“去下公司。刚刚爸爸让人带话,晚上有个场合,要我同去。”

“周绪涟也去?”

“是,大哥也去。”周岭泉懒懒地答,坐下餐桌边,表情莫测地远远看了一眼卢珍。已有佣人给他张罗早餐。

他吃相斯文,卢珍在那儿却坐不住的样子,说:“你爸爸这两年身体不好,耳根子也越来越软,从前千般万般不满意周绪涟,父子跟仇人似的,可前些年他进了集团,你爸爸不得已放了许多权给他,他们汪家人齐心得很,我看,要是有个万一... 那我和你... ”

“妈。”周岭泉端起咖啡杯,定定瞥她一眼。卢珍便噤了声,忌惮地看了一眼门洞那边两个正在洒扫的佣人。

卢珍并非什么名门之后,只是个上海地方台的小主播,据说与周启泓九十年代在上海相识,千禧年刚过被迎娶过门做了周太。

后来狗仔一对比才知道,她与汪氏年轻时,竟有六七分相似—— 媒体倒给周启泓安了个恋旧的美名。

荒唐极了。

周家家大业大,她刚嫁进来时粤语也差,三姑六婆对着这个除了皮相一无是处的新周太都有各自的不满意。

港城名媛太太的圈子内向,虽挂碍周启泓的面子一些场合都带上她,但私底下的活动便都将她排挤在外。

这许多年过去,卢珍好歹靠着一儿两女在周家站稳了脚跟,容貌是保养得极好,但举手投足仍有种拘谨,脸上,譬如此时,总有一种奇异的神情,好像那些经年满腹的牢骚全被她吞进去,消化一番,变作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 当年是她费了心机往周启泓面前凑的。

上赶着来当一个复制品,来当一个与这华屋格格不入的女主人。

“反正你我都一样,在周绪涟那儿讨不着好。我听说你爸爸要安排你进集团?你爸爸也不傻,这两年他与你大哥有分歧,人也愈发多疑。是个正好的时机。你那份工作尽早辞了,年后马上回公司最好。你爸爸一向疼你,他现在愿意多带着你,证明是给你机会的。你爸爸一向是爱惜人才,你讨他喜欢,他便会为你打算。你与周绪涟名义上是亲兄弟,公司交给谁都是名正言顺。”

卢珍见他坐的远,便性急地踱了几步过来,说:“你现在不赶紧点头,以后怕还真是没你的份了。至于我,至少欣欣和安安还是你爸爸的宝贝,倒不至于没着落。”

她这一番倒是看乐了周岭泉,若是旁观者还真以为她是为他打算。

周岭泉见她这副神经质的样子,觉得她说的话可笑,人又有些可怜,只敷衍了几句,匆匆开了车出了浅水湾。

周绪涟是汪氏和周启泓唯一的孩子。

周岭泉回到港城周家时,周绪涟刚满二十岁。

他幼时眼见汪氏缠绵病榻,父亲花边新闻不断,本已是心灰意冷,现下周启泓竟要将这私生子继在汪氏名下,这便成了导火索。

周绪涟被拍到深夜开车离开周家,远走德国,且与周家断了联系,后来的几年里甚至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但后来经济危机爆发,周家陷入困境,周启泓又生了一场大病,一度病危。大厦将倾,周绪涟忽然重回港城,并借汪家的力进入董事会稳定局面。一夜之间这个名字回到了大众视野里,忽地与周家继承人划上等号。

彼时卢珍本还对半路出现的周岭泉多有敌意,也为自己幼子有打算,但周绪涟这一回来,卢珍似乎才梦醒,意识到周岭泉大概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假若有一日周启泓去了,权力交接到周绪涟手中,她是绝没有好果子吃的。儿子女儿都太年幼,拿不到角斗场的入场券,便只能依仗周岭泉。

周岭泉今天特地挑了辆敞篷开,想晒晒这难得的干净的太阳。

车在等红灯,停在海边与沙滩平齐的道上,远处碎碎的孩子的笑声。

路过一些观光客模样的人,太阳一照,脸上都好光洁,讲普通话,看起来都还是大学生,一个女生指着半山上那些房子笑着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住得起这里。”

周岭泉心里惨淡下去,想着卢珍,周启泓,周绪涟,接着又想起见过的汪氏的照片,那病态的无奈的倦容。

-

周岭泉去了趟公司处理些余下的事务,出来时周家派了司机来接,拉开车门才发现后座上已坐了个人。

“爸。”

周岭泉也坐上来,问,“大哥呢。”

周启泓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点自己到。”

过了一会儿,车驶入隧道,窗外隐隐的风声,像女人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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