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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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岭泉工作开会的功夫,梁倾在沙发上午睡了片刻。客厅开了一线窗,时不时来一阵风,干燥温暖的。大概是心理咨询后的副作用,她又梦到了梁坤。
这次是在老屋的窗台,她踮着脚看梁坤站在楼下对她挥手说:“爸爸要走了。饭在锅子里,记得吃。”梦中的她预感他不会再回来,哭得满脸是泪。
然后她转醒。摸了摸脸颊,是干燥的,心中发紧,睁着眼,在暮色中想,梁坤还在世时,她几乎从未做过与他有关的梦,这半年却频频梦见他。反之,虽为林慕茹挂心,却极少做与她有关的梦。
怔了半晌,才意识到门铃在响。一看表,已快六点。大概是林小瑶和梁行舟来了。
林小瑶虽是第一次到,丝毫不客气,换了拖鞋进来说:“哇,这公寓好大。姐,你都不知道现在大数据有多可怕,我就是在地图上搜了一下地址,结果那些社交媒体就开始给我推跟这小区有关的推送了。好多明星都住在这里。据说晚上去外面的广场还可以遇上小明星练滑板。”
她说话不带喘气,又说:“刚刚我们在下面,看到一个人在溜两只大狗,油漆广告里那种大狗,可好看了。对吧梁行舟。”
“嗯。”梁行舟后她一步进来,说:“姐,怎么没开灯。”
“刚刚睡着了,手机没电了,闹钟也没响。门卫没拦你们吧。”
“没事儿,我刚刚给姐夫发微信了。”林小瑶称谓改得顺口极了。
正说着,书房门开了,周岭泉从里头走出来,他还带着耳机,同里头的人说着英语。冲两个小朋友挥了挥手,打了招呼。
梁倾招呼他们去沙发那儿坐,说:“等会烤鸭就送来了。”
林小瑶喝了口水说:“姐夫说英语好帅啊。”
话音还没落,门铃又再次响了,梁倾以为烤鸭提前到了,便去开门。
“Surprise!”
门开了,却是个打扮入时的小姑娘。瘦瘦高高,过膝靴,皮毛一体的白色外套,拎着名牌包,比梁倾还要高半个头。
两人面面相觑。
周岭泉此时从房间出来,见到来人,皱了皱眉,走过来说:“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小姨说你来北城了,派我来刺探军情。给你发了好几个微信,你都不理我。。"
“刚刚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来人是蒋岭玉。她说罢,礼貌地冲梁倾颔首。
周岭泉将她往屋内领,问:“你这硕士眼看着要毕业了,什么打算?”
蒋岭玉‘嘁’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有了女朋友连我这个妹妹也忘了!我马上要回美国了,才来问我!”
“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周六。我妈说若是有好的工作机会,可以在那边先留一两年,学点本事。”
“你妈妈说的有道理。”
“敷衍。”蒋岭玉冲他翻了个白眼。
周岭泉一笑,拍了拍她后脑勺,说:“你具体哪天走,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不要不要!送我的人从王府井排到苹果园,轮不到你。”
周岭泉被她逗乐了。
虽蒋岭玉出现得突然,不过梁倾听周岭泉提过,蒋家姊妹中这个小妹妹与他最亲厚。
蒋岭玉虽娇生惯养,但人礼貌周全,尤其她头一回见周岭泉将人带回这处公寓,心里知道梁倾的不同。
她到访,一则是蒋思雪将话传给了蒋思梅,说周岭泉新交往了女友,还带回了北城,托她无论如何来见见,她被蒋思梅烦得耳朵生茧,因此跑这么一趟;二则,她大半年未见这个表哥,也惦记他近况。
蒋岭玉和林小瑶都不是认生的性格,年龄差不大,倒是能很快聊到一处去。
尤其聊了几句,发现她们都追一个女团,因此更闹腾了起来。蒋岭玉已去过好几次她们的北美巡演,林小瑶羡慕极了。又说到她们刚开始亚洲巡演,现在正在曼谷,下一站是东京。”
席间周岭泉插话说:“有空把日本签证办了,回头叫岭玉带你一块儿。”
林小瑶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殷勤极了。
席间梁行舟起身去厨房盛汤,老鸭汤热在炖盅里,梁倾怕他不会弄,便也追过去。
厨房里没开灯,远远一点别家别户的灯光和着月光映进来。
“姐姐,我自己来就行。”
“好,我看着你弄。她们女孩子叽叽喳喳的,我也没顾得上问你,回去过年怎么样。你妈妈和妹妹都还好么。”
“都挺好的。妹妹年前去做了最后一次治疗,之后只要每半年复查一次就行。”
“那就好。”
“姐姐。”
“嗯?”
“我觉得岭泉哥人很不错,爸爸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梁倾侧头看他,他的轮廓在这光影里像极了年轻时的梁坤。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啥。”梁倾笑着带过。
几人饭后又玩了一会儿switch三人便告别。梁倾和周岭泉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看他们各自上了车。
临上车,蒋岭玉又记起一桩事,悄悄问周岭泉:“哥,你之前问我那个裙子的牌子,后来那个SA跑来跟我说,说我哥哥跟她那儿买了条限量款的裙子,她调了好久货才拿到的。她给我看了图片,白色的那条嘛。我今儿一看到梁倾姐,就觉得你肯定是给她买的。是不是嘛?”
“你倒是聪明。”
周岭泉笑着把她塞进车子里。
目送三个小朋友离开,他二人这才往回。
周岭泉捏了捏她手说:“你和小瑶好歹也是表姊妹,怎么长相和性格都这么不同,我以为蒋岭玉已经够活泼了,她们两个人加起来,杀伤力不小,我耳朵现在还疼。”
梁倾笑,说:“你不怕我去她俩面前告状啊。”
周岭泉爽朗笑笑,说:“她俩还等我给弄演唱会前排票呢。”
两人就这样手挽手走着,小区里饭后散步的人多,梁倾挽着他臂,融入其中,觉得这日常感多么稀有。
想起方才告别时,蒋岭玉来厨房拿垃圾袋,趁着空档对她说 —— ‘梁倾姐,我把我哥托付给你了哟。他跟你在一块儿看上去是真开心。其实他这人,面冷心热的,可细心了,从前过年,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欺负我怕鞭炮响,只有他总记得在放烟花的时候把我的耳朵捂上。’
梁倾回了神,看着周岭泉的侧脸,直觉他身上也沾了些烟火气,比平时还要温和几分。
说:“再过半年,我也看看有没有港城的工作机会,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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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自然还有别的节目。
周岭泉是第二天午后的飞机要走。
别离前总是一寸光阴一寸金,豪掷在对方身上才不算浪费。
结束时已近午夜。
两人交颈而卧,都不成眠。
汗涔涔的,谁也不嫌弃谁。
周岭泉全然平静下来,手掌在她背/上轻抚着,但梁倾还在余韵里,轻轻一颤。
他察觉了,十分自得地笑,梁倾觉得很丢脸,恼得去打他,又被他拖进怀里。她仰着头,下巴搁在他颈窝里,细细平复。
“小瑶跟我说了,说济和前些日子来江城做交流,来了第三医院,来的专家团队里有精神科的医生,还给我妈做了单独会诊。”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是我大嫂,在医院里受他们院长器重。我也是托了她才递了句话。”
“上次梁可儿看病,也是托了她?”
“是。你不要有压力,我大嫂是医生,医者仁心,就算并非有你我这层关系,这个忙她也会帮的。”
“代我谢谢她,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再当面感谢。”
“你会与她投缘的。”
梁倾撑起身,把睡裙套上,又歪进周岭泉怀里,戳戳他肩膀,说,“说起来,你这边的亲人也并非都是凶神恶煞。我看岭玉就很好,与你也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