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嗓+番外(7)
在风雨中婆娑摇曳,仿若听得着它承在露水中叹息。
此旦保养得极佳,敷上胭脂水粉皮肤更属细腻嫩滑如哑白宣纸。
相翡如痴如醉地瞧着台上的母亲一言一句,不觉中也跟着母亲一道在台下缓缓哼了起来,眼中尽是柔情潋滟。
她坐在舞台的最后,高处的观众台人数寥寥无几,相翡将肩上鹦鹉小美满轻轻放进笼中,和那只仙女蓝虎皮鹦鹉放在一起。
两只小鹦鹉乖乖地待在笼中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也不叫闹。
相翡再抬头时,穿着桃红戏服的春香小碎步上前,行拜礼半蹲于丽娘的身前……
“小姐(zi)~”
耳边咿咿呀呀的唱腔依旧于耳中绵延不绝,而相翡却因台上唱的戏词联想到了给她送鹦鹉的那位。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外套,发型梳得干净又利落,脸很白,眼下微微晕了点黑,显得目光犀利且深不可测……然他的双手结实又温暖,明明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可让人总感觉充满善意。
还亲自开车送她上医院,她还没来得及感谢那人便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如此一来,相翡觉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她本想亲自去挑只鹦鹉,竟有人直接买来送到她面前。
再想到当时哭红了鼻子连句完整话都说不上来的自己,身为电台播音的相翡觉得很不好意思,现下耳根子也红了。
搞什么。这男人分文不要也就算了,居然连接受道谢的时间都没有。
神神秘秘的。
也不知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觉间,倒是有些勾起了相翡的好奇心。
“剪不断,理还~乱,闷(na)~无端……”
相翡由此想起小时母亲给她念红楼,黛玉与众姊妹行酒令时,一时情急便脱口而出“良辰美景奈何天”。
她还小,便问这诗什么意思,竟惹得宝钗姑娘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诫?
母亲将书中凄美的爱情故事用白话娓娓道来,还教她唱昆曲牡丹亭……
丽娘的那段孽缘终也能落得个团圆美满的结局。
可母亲,这大半辈子都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心中唯一的寄托便是昆曲传承,还有相翡这个独生女。
想到这里,相翡倒是不觉这首从小到大听到发腻的曲调枯燥乏味了。
坐倒是也能坐得住,就是不大愿意等到台前幕后她老娘卸下点翠头面后抓住她不放。
传承昆曲闺门旦的技艺,三分看天赋基因,七分靠勤学苦练,更重要的是水滴石穿,艰苦卓绝的耐性。
这遗传基因说的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优雅古韵,还有如同相翡一般清冽的薄荷嗓音。
如此一来,天生条件也成了无不重要的一环。
打小起,相翡的妈,也就是唐玉娥女士——昆曲闺门旦的传承人之一,说什么也要小女相翡学昆曲,学倒是学会了,但总差那么些许神韵。
唐玉娥手把手教,却只带出个“外行”来。
唐女士不甘心,多年来一心致力于相翡的昆曲造诣中。
然而收获实不喜人。
相翡不似母亲那般,性子孤高冷艳,耐得住寂寞。有那等志存高远,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决心和勇气。
这门技艺,在多数情况下是孑然一身的孤独。
需躲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修炼,方能在戏台上一展身手。
如此,性格寡淡又佛系,只想默默追求美好生活的相翡自然不愿意天天泡在梨园里。
毕业后找了份电台的工作,与唐女士处于“半分家”的较劲状态。
相翡悄没声儿地拎着金丝藤萝鸟笼猫着腰站起来,低头一看,小美满和那只新来的蓝虎皮鹦鹉紧紧挨在一起,两个小脑袋贴一块儿亲密无间。
这么快就熟悉了?
相翡有些惊讶,伸出手来逗了逗两只小鸟。
遂拎着鸟笼离开座位。
原本演上六幕的旦角突然在第三幕结束。
相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扶着水袖移步下台,消失在舞台的尽头……
大事不妙。
剧院的场务人员气喘吁吁地朝她奔来。
她压根没有偷溜的时间……
这刚走到观众席顶端的安全通道口,场务就喊住她。
“相小妞,唐老师叫你呢!让你快去趟后台化妆间!”
越过安全通道,绕剧场一圈,这才慢慢悠悠地挪到候场的曲艺化妆间。
临场休息时间不到十分钟,唐玉娥过不了多久就得重回舞台,于是繁冗的发饰仍叠戴在唐玉娥的头上,在摩登化妆间给人一种旧时代的错落感。
相翡将时间拖延至只剩下三分钟。
终于,出现在唐玉娥的面前。
一开口,竟不是逼迫相翡学曲的话。
“小翡,实话告诉你妈,今天送你鹦鹉的是什么人呐。”
母亲用一口自以为标准的塑料普通话如是问道,搞得相翡有些憋不住笑,脸微微涨红。
这在唐女士的眼里竟成了少女的娇羞。
“男朋友啊?”唐女士默默试探。
相翡轻轻回了句“不是”。
只见唐玉娥脸色当场变了,又试探着问了是不是暧昧对象,相翡也回答说不是。
唐女士刚想提一嘴相亲,就被相翡将话堵回去。
“不需要相亲的妈,我还小,这个事不着急。”
“那你要干嘛?也不唱戏,在台里混吃等死啊?”唐女士接着说道。
接下来的话相翡本来都不打算听了,结果唐女士竟然这样说:“你的节目被换下来了?难不成你得罪了台里领导?”
这,相翡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解释不清。
“都说了电台工作辛苦,工资又低。那一点点工资恐怕还不抵你衣柜里一双鞋……”
那搞戏曲就好到哪里去了?现在听戏懂戏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受年轻人欢迎,都快成老古董了。没有受众就没有消费群体。
和电台的性质也差不离吧。
“妈,传承戏曲文化是您的理想,把电台节目做好,让广播重新流行起来是我的理想,这两者不冲突啊,您怎么就不肯理解我呢?”相翡终于还是说出了心声。
“理解?你理解过你妈我啊?”唐玉娥女士的眼角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了些哭腔,“让开,我要上台了,懒得跟你说那么多……”
相翡停在原地,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从舞台传到了化妆间。
朦胧之中,相翡怔了神。
无意间她瞥见桌面上凌乱的摆设了许多化妆用具,发贴片等物。
其中,一双小娃娃才能戴得上的细口足金镯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平安对镯。
这里头蕴含了无数母女间的温情回忆。
相翡把镯子拿起来看了看。
就这么随便扔在这儿,想来唐玉娥女士也没把她这母女情看得有多重要。
也难免在听了母亲那样的话后觉得委屈。
镯子被放下。
相翡义无反顾地离开剧院,依旧是一个人单住。
如果不算两只鹦鹉的话。
“呜呜呜,咕噜咕噜,啾啾啾,唧唧唧。”
蓝虎皮鹦鹉卧在相翡家精致的鸟别墅里,尽情地用各种鸟叫声抒发自己的情绪。
这新来的小鹦鹉很是活泼,来相翡家过得很好,不挑食好养活,长得还叫人赏心悦目的。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个伴的缘故,鹦鹉小美满这几天居然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总爱跳出来玩。
相翡也跟着这两个一起开心。
既然是给小美满找鹦鹉老婆,那名字自然是凑成一对儿。
幸福和美满。
小幸福将鸟头靠在相翡的手腕上亲昵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回到鸟屋里,从一个架杠跳到另一个架杠,看起来晃来晃去荡秋千似的。
小幸福扭过头来啄了啄自己的羽毛,小美满则紧随其后,帮这只紫珍珠的般鹦鹉梳理羽毛。
相翡看着它俩放心地离开鸟屋。
不知是否与常年做夜间主播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