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67)
接下来便是各种谩骂和羞辱,安德娅躲在一旁,看着女孩的头发被剪掉、剃光,再被带去游街。她就算想要阻止,却也无能为力。
原来不止男人在羞辱她们,甚至连女人也都参与了这些审判。
愈来愈多的审判发生在街头巷尾,女孩们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间,她们的母亲姐妹也没有站出来保护她们,有些人甚至把她们的孩子捉过来,逼迫他们看着这一切。
安德娅愈来愈讨厌出门了。
她不想看到这些疯狂病态的场面。
她一直躲在小小的房间里,直到有天屋里玻璃被砸碎,十来个人冲了进来,抓住了她和阿黛尔。
“臭l 婊 l 子,你给我走快一点!”
腊黄大手从旁拽过她纤幼手臂,女人的话语粗鄙无礼,却引得旁边人附和叫好。
安德娅踉跄几步,站稳了才扭头看过去。
这些人的脸孔一点都不陌生,全部都是与她们在同一个街区住了许久的邻里,安德娅叫得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然而此时却没有人愿意替她们辩护,那些人只是冷漠地盯着她们,开始跟着谩骂起来。
“这两个贱人,从几年前便开始和德国鬼.子拉拉扯扯了!”
“要不是这些女人,我们国家也不至于沦陷这么多年。”
“你们投怀送抱时有想过这天吗?真是耻辱!”
安德娅听着那一句又一句的话,心里的几分惧怕突然消失殆尽了。
她变得很平静。
她扫了眼人群,把所有丑恶的嘴脸都记住,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起来。
这些人都不外如是,总是以贬低他人来突显自己的高尚。
“贱人,你笑什么?还不他妈跪下来道歉!”
在这荒唐局面中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至少现在她是以漂亮的样子来面对这一切。她不害怕,也不会求饶。现在的她与那天在咖啡店精心打扮的她,仍然是同一个人,从来没有变过。
“我笑什么?”安德娅轻笑着反问,直直地对上那个人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我在笑你们虚伪。你们当初不是也没有拿起枪去对抗敌人吗?明明就只懂躲在家中,等到解放后却要装作正义凛然,审判我和其他女孩。我们与德国人在一起就罪大恶极?你们也好不了——”
一个巴掌打断了她说话。
“不知廉耻!有多少人都安份守纪没有出去鬼混,你根本就是下贱!”
她舔掉嘴角溢出的腥甜,偏头看见打量打她的妇人。这个人她更熟悉了,是当初在街边拦下她指着骂,然后被弗里德里希逼着道歉的那个人。
如果此刻弗里德里希在,大抵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巴掌狠狠地还过去,再恶言警告一番,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出这场混乱,就像曾经一样。只是此刻他应该已经被捉去了不知道哪里,应该比她处境还要凄惨。
事实是现在谁也不能、也不会拯救她。
但是她不甘心,凭什么她就要被唾骂、被厌弃、被欺侮,而这些懦夫就没有任何后果,还能义正辞严地指责她,就好像她才是千古罪人。
她承认她也是懦夫,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看来那时候应该杀掉你的。”
安德娅轻声道,气得那妇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随便了,反正都是要打她骂她,那她也骂回去罢了。
视线越过那妇人向后移,安德娅看到阿黛尔跌坐在不远处,和她一样手脚被绑,脸色却十分平静。阿黛尔被这边的动静惊扰,皱起了好看的眉心,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安德娅知道她是想劝喻自己不要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熬过去便好了。
不过现在安德娅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也许让这些人针对和毒打自己,尚可以算是感谢阿黛尔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她眼尾扫过那妇人,红唇轻启,轻轻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就因为我不想死就罪大恶极吗?我既没偷没抢,出卖的只是我自己,也没有吃你家的食物,丢你家的脸,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批判我?还是说,你儿子和丈夫便是懦夫,所以你便如此的恼羞成怒?”
接踵而至的便是有人伸手狠狠扯起她的头发,精心盘起的发髻瞬间散落,乱糟糟地披在了肩上。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即使眼眶逐渐泛红,还是倔强地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她不容许自己在这些人面前哭泣,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温柔地把手帕递给她,告诉她不要哭。
“国家的耻辱!叛国者!”
她被推落在地,手臂压在碎石上,顿时冒出些许血珠。裙子似乎被很多人拉扯着,头发也是,拳脚或轻或重落在她身上,粗言秽语在她耳畔响起,眼角余光还能瞟到几抹银光。
然后,两个男人一手捉住她的手臂,一手拿着剪刀朝她挥去。
世界变得安静,那些在谩骂的女人也住口了。
安德娅看到她最珍爱的发丝开始跌落在地,精致的裙子也变成碎布让人踩在脚下,即使巴黎最近温暖和煦了不少,她却如同身处三尺冰窖,止不住地发抖。
她颤栗着把眼睛阖上,任由那些人做着各种各样肮脏的事,始终没有让积攒着的泪水落下,没有反抗,也反抗不了。阳光轻柔洒落,她知道自己现在几乎不着寸缕,如同牲畜一样被丢在地上,被无数的人围观,所有尊严都被碾碎了。
她很想很想问,难道这些人没有妻子、姐姐、妹妹或者女儿吗,为什么会如此冷血和狠毒?
他们不会让她死,只想让她活着感受屈辱。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她听到些许机器声在头上响起,哒哒哒哒,头发被粗暴地剃去,甚至割破头皮,刺痛得难以忍受。当他们发现已经把一切都剥夺了,便又再次伸出枯枝般的手脚和张开肮脏的嘴巴,彷佛这是一场永不停歇的比赛。
而上天许是觉得有点无趣,决定淅淅沥沥地下点小雨助兴。
安德娅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有生以来最丑陋的,雨水和着血水一条又一条在她身上划过,狼狈不堪。
看来她不再相信上帝是正确的选择,因为上天从未怜悯过她。
“贱人,你的德国鬼子去哪儿了?怎么不在?”
“这些人全部该死!”
恶魔般的话语还是没有停下来过。
冰凉水滴钻进她眼睛里,涩得她忍不住睁开眼睛。阳光突然洒落在她眼前,刺眼得让她阵阵眩晕,她却还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玛丽安。
玛丽安只是静静站在角落里打量着这边,没有表情,悲喜难分。
她和玛丽安的某次见面也似乎是这样,静默无言,像是较劲着谁才是先离开的一个。然后,弗里德里希从街角走来,轻唤着她的名字。
到底那时候是谁先迈出第一步,没有人知道。
嘴唇微微嚅动,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余嘶哑的气音:“玛丽安......”
你救救我,把我带离这恶梦好不好,我明明只是个想要生存而已。为什么没有人能理解呢,我只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啊。
玛丽安却在对上她视线时慌张地侧过头去,明显地不愿意和她有任何交流。在看到安德娅轻轻张口时,她更随即转身拨开汹涌的人群,近乎逃走般挤着人群,朝着反方向消失了。
这次安德娅能够肯定地说,是玛丽安先离开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泯灭,真的没有人会为她的遭遇而感到难过,也没有人愿意保护她。其实她不该奢望的,毕竟连她最爱的家人也都一直认为她是耻辱,又怎能要求陌生人理解她呢。
他们曾经三次离她而去。
第一次是在他们发现她所做的事情。那个早上是她最无助的时候,面对妈妈的质问和妹妹的轻视,也没有最爱的爸爸替她说话,她只能独自面对,听着她们一句又一句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