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64)
明明已经没有信仰,但到最后还是上帝给了她几刻安宁。有点讽刺,也有点好笑,但她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只得将所有话都留在祷告里。
而在祷告里,总有一部分是为了她的私心——弗里德里希而留。
她依然没有他的消息,更不认识任何可以联系到他的人,也许他还活着,也许他已经死了。她完全不知道。她不想做任何猜测,仅仅希望活着也好死去也好,只有弗里德里希不用受苦就好了。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她希望余生里可以再见他一次,说那些未来得及说的话,和做未来得及做的事情。
至少她很想再拥抱他一次。
在疯狂飘荡的世界里,就这样捉住他,而这一次,她想为他挡去一切危险和恶意,就像他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奈何现在只有她一人,独自在这里。
人生又像被按了快进键一样,每天大同小异地重覆着,生活继续无甚意义,她又慢慢变点了麻木的安德娅,直到巴黎的号角被敲响......
第44章 巴黎巴黎
在一切开始之前,1944年七月末和八月初的巴黎怪异地平静。
也许是因为诺曼第离巴黎太远了,所以即使盟军登陆后,巴黎的一切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生活也是与从前一样。唯一能说得上是变化的,大概只有城市里骤然变多的装甲车。除此之外,都没能感受到多少剑拔弩张之势。
“你觉得......”安德娅停在了街边,侧头看向阿黛尔,“他们会来解放巴黎吗?”
不远处的肉铺还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就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诺曼第的情况。街上的人生活依旧与从前没有多少分别,每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总是会有种不可抗的无力感侵袭安德娅。
就似是看到曙光时,却发现原来只是昙花一现。
又再次提醒了她自己的命译正被操控。
安德娅吸了一口气,平缓了思绪后,声音还有点沙哑:“他们都没有说要解放巴黎。”
阿黛尔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前几步,排在了队伍的末尾。片刻后,看着天空低声道:“我猜我们只能等了。没有人知道答案。”
“他们会来的吧,这里是巴黎啊......”
这里是有诗有画的巴黎,是有很多法国人的巴黎,他们怎么可能不来呢?
可是每天守在无线电前,安德娅都没有听到里面传来确切的答案。巴黎显然易见地对纳/綷德国很重要,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们都未曾想过要放弃这个城市。然而,她却不知道到底巴黎对于盟军而言是否同样重要,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们巴黎一定会解放呢。
“无论如何,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而结果只有两种可能性。盟军胜利,或者他们胜利。”阿黛尔睨了眼路过的年轻士兵,也没有把声音压低,“最糟糕的状况也就是现在这样了,也没有多大差别。”
安德娅愣神了片刻,八月天的风吹过,还是理不清她的思绪。店门的风铃轻轻相碰,清脆悦耳,似是把她带回了以前无忧无虑的夏天。
如果有平行世界的话,她想要在这个艳阳天下,赤足在草地上奔跑,一直到累歇才躺倒在草地上,抬起头,便是蔚蓝的天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但是她却还在这里,依然是被遗弃的巴黎人,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街头巷尾总是飘落几张宣传海报,让巴黎人捡起武器,在盟军进城前先自行解放这座城市,拼死与驻扎于此的德国人作战。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在没有盟军入城自行抵抗的话,巴黎可能便会成为另一个华沙,二十万人的生命就此消逝。
拿二十万人去换一个解放城市的可能,安德娅不知道她心中的答案会是什么。
她当然希望巴黎可以解放,但是她同样怕死,自私地不想成为二十万人中的一个。
然而,这些都轮不到她来选择。
安德娅记不清第一下枪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她只记得在某个瞬间过后,铺天盖地的火药味便包围着她,逃也逃不掉。半空中萦绕着血腥味,以及各种各样的喊叫声,将她紧紧缠绕。
几乎每条巷子里都埋伏着人,男女老少手上都抓着武器,到了此刻,他们唯一的选择便只有拼命把德国人杀掉,毁坏纳/綷的兵力。
她也没有选择。不是他们死,便是她死了。
手里不知道被谁塞了一把枪,又不知道被谁推着推着推到了小巷里,在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时,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一个德国少年。
少年大概十六、七岁,金发蓝眼,直勾勾地盯住安德娅。他的手同样握着枪,只是抖得很明显,泪水也在双眼里打转,整个人颤抖得很明显。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面面相觑。
阴沈的天空,漫天的枪/炮声,安德娅与少年相隔不过几米。她手指已经扣在了板/机上,枪/口对着他的头,没有偏差;而他的枪/口却没有对准安德娅,甚至也没有将手指扣在板/机上。
他的手愈垂愈低,最后像是脱力一样垂落在身侧,然后手一松,那把枪便掉落在地。
现在的他,手无寸铁。
只要她轻轻动一动手指,下一秒便可以夺走他的性命,毫不费力。这一刻,她怪异地觉得自己似乎是霸占了上帝的位置,把人的生命握在手里,随意处置,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对不起......”
半晌后,少年的声音传来。
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哀求地看着安德娅,说着极不熟练的法语:“对不起,我不伤害你,你也不要伤害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们之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脑海里再次出现了她不愿意想起的那一幕。枪声响起,遍地鲜血,入目只剩下一片红,耳边只剩下呜咽。那时候即使她害怕极了,她也能扣下板/机,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杀掉那个男人,那他手中的女孩便会死掉。
然而现在不一样。
安德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原本能不能扣下那板/机,但是在听到他的哀求后,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枪了。
她还是做不到果断夺去别人的性命。
“小姐,求你了......我只想回家。”
他哭得一塌糊涂,也抖得很厉害,那双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安德娅。
安德娅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枪口放低了一点儿,却没有松开手指,“把你身上的枪/械都拿出来。”
“只有这个了。”他指了指地上的枪,然后震颤着把枪踢向安德娅,哭着说:“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已经手无寸铁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法国人,求求你,好吗......”
安德娅拼命压抑着心底喷涌的情绪,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枪捡起,呼出一口气,僵硬的表情放松一点,声音也尝试放轻了些许:“走吧,我不会开枪。”
虽然她不会开枪,但是她也不敢把枪放下。她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也不能毫无防备。
少年看了她几眼,最后还是咬咬牙,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安德娅,然后抬起腿跑走了。
在这阴沈的天空下,那道身影愈来愈小,拼了命地朝小巷出口处跑去,想要逃离一切。安德娅盯着快要消失的少年,指尖摩挲着扳/机,过了片刻,便把手指放了下来。
几秒钟后,枪声响起,那少年倒在了地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都没有再爬起来。
安德娅怔住了,恍惚之间似是能听到皮肉破裂的声音,也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努力不发出声音,但却压不住颤抖着的双手,甚至在她意识到之前,泪水便已经失控了。
她一直都很害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