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7)
苏清眉心想:他?谦虚?假的。
和奚沐旸搭档的时候,她在脑海中疯狂地想着怎么样才能尽量不依靠他去完成好动作,就他那态度,她可不指望。
可是意外的是,她把手交到他的掌心,被他攥得特别紧。她在他的臂弯中完成一个又一个动作,他总是能做好她的支点,及时协助她调整自己的位置。他扶着她的腰配合她旋转,每一次都能帮助她找到正确的位置和重心,她感觉自己在他的手中十分地自由和轻盈,仿佛自己是一个自由骄傲的天鹅,她居然在他的辅助下,感受到了“天作之合”。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也因此出现了失误,一下子重心没把握好,五位转落地时不小心往后趔趄了一下,奚沐旸在身后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苏清眉也因此撞进他漆黑的目光中。她慌乱地调整好身姿,连礼貌性的道谢都忘了。
和奚沐旸搭档的这节课,老师新授了双人舞中的托举动作,苏清眉本来是做好了摔跤的准备的。她觉得奚沐旸一定也是不想和她搭档的,说不定会故意不和她好好配合,让她难堪地摔倒。
可是再次出乎她意料的是,老师轻轻牵着她的手引导她跑向跪着等待她奚沐旸,当她轻轻扑过去的时候,奚沐旸很快就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轻而易举地将她托了起来。
那一刻,苏清眉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落在了他的手中。
就像现在一样。
从前的画面和现在的画面相重合,现在的他,面孔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眉眼也越发精致。
音乐没有停止,不知不觉已经结束了双人舞的片段,到经典的女变奏片段,奚沐旸在她耳边轻轻说:“到女变奏了。”然后他松开手,退至一边。
音乐进入到最经典的那段女变奏,她随着音乐舞起来,因为没有足尖鞋,没法立足尖,她只能用立半脚掌代替。手上虽然没有铃鼓,但是她觉得耳边似乎真的有铃鼓的响声。
很久不跳芭蕾了,可是身体一点也不会骗人。当她展开纤长的手臂往选延伸的时候、当她不由自主伸长脖子拉长后脖根的时候、当她全身保持收紧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呼唤着芭蕾。
铿锵的音乐还在继续,她感觉自己仿佛就是艾丝美拉达——《巴黎圣母院》中这个美丽、风情的吉普赛女郎。
这一段她太熟悉了,她曾经用这段舞蹈获得了太多赞叹,尤其是最后一段踢铃鼓的部分,可是现在跳这段,她明显感觉自己下肢的控制力不如曾经,如果现在手上有铃鼓,她恐怕没法踢出响亮清脆的声音。
她随着音乐的结束定在了最终造型。
音乐停止了,舞蹈也结束了。
她伏在地上低低地喘气,一抬眼皮就能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的奚沐旸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以前,我最讨厌你跳艾丝美拉达,你知不知道,跳这段的时候你的眼神……”他欲言又止,然后单腿跪下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颌,使她不得不把脸转过来对着自己。
顷刻间,苏清眉的脑海中电闪雷鸣,她的脑袋里仿佛电闪雷鸣,她质问自己中了什么邪,从“那件事”之后一直抵触和奚沐旸有肢体的接触的她,居然在刚刚和他合作了双人舞!她惊恐地想要挣脱,可是她的整个下颌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奚沐旸能清楚地摸到她的整个牙床都咬得紧紧的。
奚沐旸很讨厌她故意忽视他,于是命令她:“苏清眉,你看着我。如果你不听……”他故意拖长语调,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她最讨厌他用各种“如果你不……我就……”这种句式威胁她。这就是她一直害怕奚沐旸的原因,倒不是她有多害怕他这个人,而是他真的会做各种令她意想不到的行为,就像那次他绝食晕倒的事情,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私底下讨论他怎么了,这让她坐立难安,生怕有人猜到是跟她有关。他甚至做过更过分的举动。他就是喜欢故意把他心理上的不满转换成对自己肢体的折磨,还要故意暴露在阳光下让所有人看见。他知道她清高惯了,自尊心强又好面子,生怕自己牵扯进舆论里,给自己以及妈妈多出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总是很恐慌,她很怕看见有关于奚沐旸出什么事的消息,偏偏在她转学就出幺蛾子,很难不被猜测是和她有什么关联。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神平静地和奚沐旸对视。
“因为你……我放弃了在A市舞院上学,还放弃了芭蕾,我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向高傲的她竟低下头颅向他恳求:“奚沐旸,我们以后还是别来往了好不好?”
第6章
空气沉寂了大约十秒,苏清眉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垂着眼睑不敢和他对视。
“别来往?什么意思?绝交吗?”奚沐旸皮笑肉不笑,边说着边伸出右手,用指尖勾了勾她细细的体服肩带,肌肤似雪的肩头把酒红色的肩带衬得妖艳如血。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肌肤,冰凉的触感如同冰冷滑腻的蛇信子,只沾了她一寸肌肤却激得她全身战栗。
她实在恐惧和他有肢体的直接接触,他的这一举动瞬间激起她身体的应激反应,她猛地大力拍开他的手,和他拉开距离。
“怎么连月匈垫都没垫?”
他放肆地盯着他不该看的那处,把苏清眉看得无地自容,她涨红着脸骂他一句“有病”,捡起自己的外套立马穿上。
“我不在,你就无所谓了是吗?果然,你从来就是只防我的。”奚沐旸继续盯着她,整张脸仿佛有乌云密布。
穿体服不穿内_衣本来也是件正常的事,不过大部分女孩在高年级月匈部发育有明显形状以后,会往里面塞薄薄的碗状海绵胸垫,这样能修饰胸型,防止小小的凸起。
但是之前苏清眉对于这方面的概念不强,在她看来这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毕竟她从小就跟着妈妈一起去剧团里,很多舞蹈演员在练习过程中都是直接套体服,平坦的月匈部坦坦荡荡,包括她妈妈也是,所以她一直觉得这就是件正常的事。她单调又纯粹的生活环境让她没有丝毫少女情怀,所以也不懂得要规避这些。
她会开始垫月匈垫是因为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奚沐旸的眼神不对劲。其实事后想想,奚沐旸应该是早就会注意她发育的月匈部,只是在这方面粗神经的她一直没发现而已。她会感到不自在的时候是因为一节双人舞课堂,那时候她是第一次不穿月匈垫近距离和他接触,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只是感觉他放在她腰上的手掌炙热得仿佛能将她灼穿,当她做了一个面对他的舞姿时,她发现一向镇定的奚沐旸,居然不敢和她对视。
苏清眉第一次发现,眼神也是有温度的。虽然他的目光扫视到她的月匈上只是一瞬间的事,可她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到她月匈前像炽热的火焰。
苏清眉那时候还不明白,不明白在一个觊觎自己的男孩面前暴露意味着什么,只是隐隐觉得在奚沐旸面前不垫月匈垫好像不太好。
苏清眉回想着曾经的画面,更觉得羞耻得无地自容。她扬着下巴瞪他,“对,就是防你。只防你,也只有你才这么龌龊。”
“防我?可以,那你也必须得防别的男生。”奚沐旸垂着眼睑,仿佛在掩饰眼底的情绪,“关于你说的不要再来往……我可以答应,你走吧。”
苏清眉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她心里有许多疑惑,可是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问。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东西走向舞蹈房门口,乘着换鞋子的时候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奚沐旸。他也正弯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平时总是保持着挺拔的后背在此刻正佝偻着,就像是朝气蓬勃的白杨树忽然没有了生机。他收拾东西的动作轻柔又缓慢,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在一瞬间,连他的物件也和他一样变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