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4)
不过宋淮予就是宋淮予,表面君子功夫向来做得好,和她打着太极,谈笑风生般随口一句:“昭昭,你真是爱说笑。”
不露痕迹地就将她的话化开。
慕昭很了解他。
一个很聪明,擅长长袖善舞在人际关系中各种周旋的男人,总是温文尔雅,谦谦如玉。
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会背叛她。
宋淮予轻咳一声,看一眼四周众人,不想这样戏剧化的场面再继续,淡淡开口:“昭昭,没事的话你先离开吧,今天小芸新店开业,客人很多,也忙不过来招待你。”
“要我离开也可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宋总。”慕昭笑盈盈地说着话,清眸里却藏满冷芒。
宋淮予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右手。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的眼神几乎在瞬间就冷了下去,一张脸英俊又无情。
果然——
慕昭在所有的目光里缓缓举起右手,中指上一枚熠熠发光的戒指:“不过想问问宋总,娶我的承诺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三年的牢狱生活,她和指上的订婚戒为伴。
现在却心如死灰。
事已至此,她没有再想嫁给他的想法,只是想着谁都别好过。
新店开业是吗?
那她偏偏就要闹得彼此都下不来台。
宋淮予用手掌从侧鬓抹到后脑,声色微凉:“昭昭,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撞死人坐过牢的女人?”
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
说得没错,商界新贵宋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要一个有案底的女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慕昭强忍情绪,看一眼站在他旁边的林紫芸。
正当她要开口时,宋淮予直接长腿一迈,来到她面前咫尺距离,微微倾身,薄唇来到她的唇边,嗓音阴郁:“昭昭。”
带着警戒和劝告的语气:“如果不想别人把你当成疯子,你最好别胡言乱语。”
慕昭没打算说被迫替罪的事情。
毕竟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如果贸然在公众面前说出来,那就像他说的一样,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当年开庭时未公开审理,所有案情细节都是保密。
大众知道的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她慕昭酒驾撞死人,被判三年零六个月。
慕昭转头看他,二人目光相距不过几厘米,她渐渐露出笑容:“你急什么?我只不过想说一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宋淮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威胁,倒也不在意,抽离身体,神色淡淡地几步转回到林紫芸身边。
此情此景落在慕昭眼里,心如针刺般的难受,不剧烈,却密密麻麻哪里都是疼痛。
可她天生性子高傲要强,绝不会在外流露出半分软弱。
手边的玻璃橱柜上摆放着多层试吃盘,慕昭佯装不经意地抬手,姿态优雅地将试吃盘挥倒在地,微笑着说:“抱歉,不是故意的。”
试吃盘噼里啪啦地碎一地。
遭殃的不止试吃盘,还有各种摆件,蛋糕模型,店内瞬间变得狼藉一片,不堪入目。
店内客人散去大半,留下的都是看热闹的。
从头到尾,慕昭的动作都是不急不慢的,美艳的脸孔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漫不经心。
能毁掉的东西却一个没落下。
宋淮予没开口阻止,静静看着她砸,眼神玩味。
林紫芸观察着男人脸色,心里憋屈得很,却也不敢主动开口,只能扯扯男人衣袖,委屈地喊:“淮予……”
宋淮予长身玉立,站在距慕昭几米开外,用店里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让她砸,我给她收场。”
慕昭冷笑一声,说:“那我真是谢谢你。”
林紫芸还是没忍住,在慕昭再次高傲路过眼前的时候,伸出一只脚,趁着慕昭没注意,将人绊倒在地。
慕昭摔得手掌膝盖都在火辣辣的痛,秀眉微微蹙着。
等她再抬眼时,看见宋淮予单膝蹲在她面前,眼带疼惜地看着她,他从地上蘸取一点脏掉的奶油,抹到她的嘴唇上——
“昭昭,狱里很苦,你好不容易出来,得吃点甜的。”
慕昭终于清楚。
他不是人,而是没有心的畜生。
她要他付出代价。
慕昭展平皱着的眉头,纤细的指擦掉唇角奶油,说:“宋淮予,你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刻也别忘。”
男人温润地一笑,嗓音温柔:“好,我记着。”
“你很了解我。”慕昭忍着疼站起身。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宋淮予跟着起身,耸耸肩,蛮无所谓地说:“昭昭,今时不同往日,放在三年前的话,我可能会忌惮你说这个话,但是现在……”
剩下的半句宋淮予没说。
他笑得意味深长,改口说了句:“回家后代我向慕老问声好。”
慕昭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但一时没具体弄明白。
离开那家甜品店的最后一幕,是她的余光看见,林紫芸亲昵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
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宋淮予,在高中的开学典礼上,他作为优秀新生代表发表讲话。
当时下面好多女生都在私语不停,说他怎么长得比女生还漂亮妖孽。
慕昭不由多看他两眼,发现那个男生个字很高,有一双狐狸似的丹凤眼,对谁都笑得很温柔。
追他的女生能从学校东门排到西门,就算被拒绝也不怕,因为他就连拒绝人都是很礼貌温和的。
有一天学校里流言纷飞。
所有都在说,宋淮予喜欢慕昭,慕昭只觉得奇怪,她和他不在同一个班,平时没来往,根本就不认识。
大受困扰的慕昭找到他班里,停在他桌前,双臂环抱,颇有找麻烦的架势:“宋校草,你澄清一下?”
坐在窗边的少年翩翩如玉,望着她笑得比外边春阳还灿烂:“没什么好澄清的。”
她当时一下就被噎在原地,
周围爆发的起哄声,让她鲜少地红了脸。
后来宋淮予告诉她,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新生大会上,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女生,可他偏偏一眼就看见她,就再移不开视线。
慕昭缓缓摘下指间那枚婚戒,举至眼前端详,11克拉的完美钻石,上乘的切割,顶尖的设计,寓意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市值五百万。
当初宋淮予公司刚起步,手头流动资金很少,却还是东拼西凑地攒够钱买下这枚戒指,手捧着玫瑰向她求婚。
“昭昭,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嫁给我吧。”
言犹在耳,清晰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慕昭眼里讽意越来越深。
一见钟情和情深相许都是狗屁。
人都是会变的。
降下车窗,外面是月色下的承津湖。
湖面波光粼粼。
那枚戒指被慕昭面无表情地抛出窗外,坠进承加湖里,湖面轻微地荡出点波纹。
波纹没落进慕昭眼里半分。
她没看一眼。
到此为止。
慕昭在心里对自己说——
宋淮予,我们到此为止。
回到桃水湾,家中别墅密码还和三年前一样,慕昭开门往里走。
院中草坪似乎久未打理,杂乱,长短不一。
灌木等植物也很久没有修剪过的样子,就连外公最爱的茉莉花正值花期,也没有被精心对待的痕迹。
不该是这样。
慕昭记得,以前家中每天都有专人来料理院中花草事宜。
慕昭一路进到客厅,偌大客厅都没有开灯,这一现象更反常,以前家中二十四小时常亮,从不关灯。
她在黑暗里摸到开关,打开灯。
眼前瞬亮,映在视线中的家中摆设如旧,和三年前基本上没有变化。
人都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