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33)
很快有人来应门。
那天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慕昭还在看辞旧迎新的横批时,面前的门一下就开了,里面的人欢喜地喊着,“傅先生,您……”
话说到一半,中年女人看到慕昭时,卡了壳。
傅时沉只当寻常,淡声问:“奶奶呢?”
中年女人打开门,侧身让路,顺便说老太太在正方客厅里歇着,家庭医生前脚刚走,说是脾胃阴虚,得多补补。
傅时沉拎着慕昭往里走,一路经过影壁,中院,院里种着两颗桂花树,在暴雨里摇摇晃晃,旁边还有窄河,河上一座石桥,隐约可见河里有五彩斑斓的锦鲤。
正房客厅。
一个耄耋老人坐在红木底座制成的沙发上休息,穿着妥帖的青麻色棉衫,见到有人进来时眼睛一亮。
“沉沉!”
慕昭朝老人露出善意微笑,想着他奶奶叫他还叫得挺亲密。
奶奶从沙发上站起来,乐呵呵地打量慕昭一眼,“你小子,终于舍得给我带孙媳妇回来了!”
慕昭一怔,正要解释时,男人先她一步开口,语气淡淡的:“不是我女朋友,人家清白的小姑娘,您别开玩笑。”
奶奶语气可惜地说,嘟囔一句怎么不是女朋友。
虽是这样,奶奶还是很热情地招呼道:“周琴,去切水果来,再泡壶热茶。”
周琴就是来开门的中年女人,也是桂和堂的女管事,主要负责老人家的起居生活。
周琴应了声好,折身往厨房方向去了。
傅时沉陪着老人家坐着聊天,慕昭安静地坐在旁边,低头看着掌心被他擦过药的地方发呆,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她在别人家里四下张望打量。
一直听他奶奶在念叨他万年单身这个事情,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才能娶个女人安家。
男人似被问得招架不住,摇头失笑,然后在奶奶面前卖乖地说:“一定尽快。”
慕昭在心里暗想,没想到他在长辈面前这么温和,与他在外面阴刻深沉的形象完全不符。
在她思绪翻飞的时候,突然听到男人含笑问了老人家一句,嗓音幽幽——
“奶奶,你看她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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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慕昭压根就没意识到傅时沉口中的“她”在说谁,等她重新抬头时,就看见老人家满面笑容地盯着她看,乐呵呵地说:“当然好,长得多俊生的一小姑娘。”
桃城地方话,老一辈夸小姑娘好看,都说俊生。
慕昭神色微怔,迎着老人的目光,才知道他在说她。
什么怎么样?
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傅时沉以一种清懒语气低低开口,每一个字都很清晰,“那就她吧,奶奶。”
实在是临时起意的那卦味儿太重,给慕昭的感觉,就像是他路过橱窗时看到里面摆放的一样物品,不过偶然一眼,甚至都没细细打量,但又勉强感觉还行,所以可以买下来带走。
碍于他的长辈在跟前,慕昭不好发作,也没表态,全当没听见,回给老人家一个礼貌得体的笑容。
周琴端上来果盘和热茶。
时鲜水果很新鲜,茶也是上好的武夷山大红袍,只是慕昭没有慢品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傅时沉说的话。
他只是开玩笑的吧?
随口哄老人家开心的小把戏罢了。
从桂和堂出来,暴雨还在下,摇摇晃晃的夜还在继续。
空气里弥漫潮湿水意,冲散今日盛夏的最后一丝余热,风吹雨斜,在慕昭未觉得情况下,傅时沉半侧宽肩都在雨里,淋得透湿。
他们还是撑的同一把伞。
一条长且幽暗的青石板路摆在眼前,嶙峋不平的板面,石板逢里的泥沙被冲出来,慕昭踩着七寸细高跟,稍显困难地踩在积流湍急的暴雨面。
轻微不慎,行差踏错也就一步的事情。
细细的高跟踩进青石板缝里,惊得慕昭轻呼一声,纤细白皙脚踝拐了下,作势就要摔出伞外。
下一瞬,杨柳腰上多出一只力量遒实的大手,及时锢住她。
也不知道是傅时沉的手太大,还是她的腰身太细,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且充满禁欲感。
“有没有事?”
男人嗓音混在淋漓雨声里,清寒,抓耳,有着说不出来的性感。
慕昭赤露在冷空气里的手臂擦过他的西装,借几分力量站稳,低眼看了眼,抱怨一句:“这里怎么连盏灯都没有。”
傅时沉单手握着伞的柄骨,不动声色地收回在她腰间那只手,薄白色眼皮轻掀,看一眼前方。
那处有个红灯笼。
先前几次来的时候,那盏灯笼还是好的,今日偏不凑巧地坏了。
他把手臂递给她,“扶着我走吧。”
慕昭撩撩长发,顺在一侧锁肩上,没拒绝,自然地扶上他的手臂,触感是质地精良的西装布料。
就在快要走出那条青石板暗巷的时候,慕昭手上依旧抓着他的手臂,只是他突然停下,她也只能跟着停下。
他们站在同一块青石板上,同一把黑伞下,同一片雨幕里。
什么都是同一份儿。
“慕昭。”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天空炸开一声惊雷,将他声音吞没掉大半。
她还是听清了。
慕昭浅声问了句怎么。
傅时沉半侧身子都在雨里,黑韧的头发一并淋湿,眼眸深如此刻的雨夜,声音听着很冷静沉寂,“就你了。”
慕昭恍恍一怔。
三个字把她砸晕,什么就她了?
她的目光里带着疑惑,转过脸,看见男人近要与雨帘合为一幕的清绝侧颜。
傅时沉也转过脸看她,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一道闪电还有她完整清晰的一张脸,薄唇开合,字字清晰沉诱,“我需要一个太太。”
言外之意:和我结婚。
慕昭能听到,能理解,完全能明白。
就是……不敢相信。
他疯了吧?
慕昭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一块泡水海绵,鼓胀几番,又讲不出话。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
男人观察着她的反应,握着伞柄的指冷白修长,指尖显出微凉色,“至于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这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求婚。
而是一场谈判。
或者说……一场交易。
慕昭过烧的脑子冷下来,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平静反问:“我想要什么?”
耳边雨声淋漓。
短暂的沉默过后,傅时沉动动手腕,把伞举得离她更近,淡淡道:“你要厮杀,你要报复。”
短短八个字,却不用再细说。
慕昭心想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他睿智冷静,铁血手腕,在他面前玩弄心机城府无疑是在自掘坟墓,他怎么会看不透她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只不过他不说,也不计较,纯粹不屑而已。
长时的沉默过去。
慕昭开始细究他此举的动机,问:“你就只是因为你奶奶催婚,所以要急着找个人结婚。”
男人眼梢微压,隐着三分笑意,“不然呢?”
下一句慕昭都能猜到——
还能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爱吧?
慕昭被自己荒诞的猜想逗到,表面却四平八稳地端着,没什么鲜明情绪地问了句:“为什么是我?”
“你刚好在我面前。”他说。
“……”
答案简单直白,直白到有粗暴的意味在里面。
这回答让慕昭心里有些不舒坦,就如一道多选题,她并不是唯一答案,而是任一答案。
倒不是真要计较什么,只是单论这种感觉让她不舒服。
“对于你来说——”
傅时沉嗓音一停,目光深沉,狭长眼尾流泄出点暗光,“我应该还算有点可利用价值。”
那还真不止一点。
慕昭还真就在脑子里计较着利益得失,精打细算着,然后特公式化地问他:“你能让我利用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