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心动(75)
梁西闻上楼去跟爷爷说话。
客厅里也就剩了廖芝和阮念两个人,廖芝跟阮念闲聊着,讲得还是她妈季霜读书时的事儿,老太太说话特别有意思,阮念就想起那会梁西闻说的,说廖芝跟梁正卿吵架跟单口相声似的。
她无端笑起来,心里也想着难怪廖芝是外交学院口碑最好的教授,她聊天都风趣幽默,就别提讲课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一辆车驶了进来。
阮念和廖芝看了一眼,阮念没看清楚,廖芝看清楚了。
过了没几秒,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这大概是阮念第三次见到姜曼云。
第一次是周六的家宴,第二次是婚礼,这边是第三次了。
姜曼云今天穿的格外气质,内里一条酒红色的修身毛衣裙,外面搭着黑色的长款毛呢风衣,尖头细跟的高跟鞋,加之保养的极好,几近辨不出年龄。
阮念对她有种模糊的距离感——毕竟也是自己小时候常常在正剧电视剧上看到的面孔,见了真人,甚至跟她多了一层关系,阮念觉得很不真实。
“念念也在。”姜曼云说话依旧清淡柔和。
“念念,你去厨房烧壶水泡杯茶。”廖芝这借口有点生硬,像不难听出故意支开她的意味。
“诶好。”
阮念起身去厨房。
年夜饭时姜曼云并未出现,而现在饭后才来……多半儿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阮念想起先前梁西闻的态度,好像对姜曼云始终算不上太好,她也不知这其中有什么样的裂隙。
姜曼云坐在廖芝对面的沙发上,轻轻抬手将长发掖在耳后,然后从自己的托特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过去。
廖芝犹疑片刻接过来,唇动了动,好久没出声。
她似乎有些愕然,有点苍老的手微颤,然后慢慢拆开了文件袋,将那份薄薄的文件掀开来看。
“妈,这是我和斯玉的意思,”姜曼云说的温声细语,这么多年她从未在荧幕前再露面,人被时间岁月沉淀,格外的成熟和淡然,“这些事情我们都觉得,没必要继续保持这样了,西闻也成了家,我很感谢这些年您和爸对我好。我也知道爸至今都没原谅我。”
廖芝没有说话,翻页好像变成了慢动作,她有点儿艰难的看到了最后一页,“你和斯玉……早就定好了这些吗?”
“早在几年前就起草了,只是那会我们总想着没散就还是有个家,现在看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也快六十岁了,想放过自己了。西闻……他以前是我撑着的理由,但西闻的存在,也到底没能够挽留住我和斯玉的婚姻。”
姜曼云坐在廖芝对面,说完一抬头,表情稍稍凝固了些。
阮念在厨房里,也听的不太真切,不知道外面到底说了什么,水咕嘟咕嘟烧开了,阮念故意放慢了动作泡茶,磨蹭着端着出去。
然后就看到了——
梁西闻站在楼梯那儿,面色深谙而冷寂,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显然,他好像听见了姜曼云刚才说的话。
“所以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梁西闻站在楼梯那儿静静地看着姜曼云,“只是当初你为了维系婚姻的产物,而你早在许多年前发现我没有发挥我的作用,于是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语调很平淡,像是用最冷静的口吻去叙述一个答案。
姜曼云坐在沙发上,一张清冷且极有气质的脸,有着与他相似的骨相。
她静静地看着梁西闻,也不为自己辩驳,也不解释什么。
好像隔阂了许多年之后,鸿沟早就变成了碎裂的山崖。
谁都跨不过去,谁也无法忽略。
阮念端着托盘僵硬的站在那。
廖芝眼眶有点儿红,最终还是她先开口,“西闻,送送你妈出去。”
梁西闻没说话,走到廖芝身边看了一眼那几份合同,而后稍稍抬眼看着姜曼云,唇角有点儿讥讽,难得的有了些锐利的棱角,冷漠、尖锐、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等什么,今晚我帮你都解决好,”梁西闻说,“反正事情,很多年之前不就应该这样吗?”
姜曼云默不作声,她见惯了风浪和种种大场面,早就波澜不惊了,即便是心口刺痛,也仍然能够忍耐下去,极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姜曼云拎起了自己的手袋,像是与梁西闻如出一撤的冷与淡,无形之中的棱角刺进了心脏的深处,“是,西闻,这是妈妈能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
梁西闻拎起车钥匙,往窗外看了一眼,仍然是那辆熟悉的红旗车,静静地停在院子外。
梁西闻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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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发展,谁都始料未及。
梁西闻和姜曼云出门了,走前给时霖打了电话。
客厅里只剩下了廖芝和阮念,林姨也不敢打扰,默默地去了露台浇花。
阮念这才走过来,将托盘慢慢放在客厅桌上。
廖芝坐在那儿,好像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阮念看了一眼,那文件夹就大喇喇地放在那,实在是令人难以忽略。
离婚协议与婚后财产分割。
阮念心里坠了一下。
“念念,让你看笑话了,”廖芝好像一下就有些疲倦了,“这都是拿不上台面的家事。”
阮念摇摇头,坐在廖芝的身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宽慰。
廖芝叹了口气问她,“西闻是不是从没跟你开口说过?”
阮念点点头,“我也没问过他,有些话他不想讲就不用讲了,我不想他不开心。”
廖芝拍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你也是我的孙媳妇,我其实从一开始,就担心你们两个走不近,因为西闻他太冷淡了,冷淡到我看着他长大,都觉得他没有什么生气和温度。”
“为什么这么讲?”阮念其实也觉得自己不该窥探梁西闻曾经的生活,但有些话不讲,她又担心会成了埋在二人生活中不定时的炸弹和隐患。
廖芝也是愿意告诉她的。
“西闻的父母,曼云和斯玉……在西闻之前,有一个孩子,”廖芝视线都垂了下去,语气也有些沉重和难受,“但是那孩子生病了,是罕见的儿童急性白血病,才四五岁吧,当上幼儿园的年纪,曼云和斯玉带着他奔波医院,做各种检查,眼看着孩子因为化疗和三番五次的手术没了生气。”
阮念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心里有些惊诧。
“我大概还记得,二十一次化疗,六次并发手术,孩子才五岁,”廖芝说,“那会曼云一边带孩子看病,一边从片场两头跑,斯玉也全心守在孩子身边,但孩子到底最后没撑住,还是去世了,去世那天曼云往家赶,孩子一直说想见妈妈,但曼云的飞机延迟了半小时。孩子没见上他的最后一面。”
“……”
“也就是这个孩子去世后啊,斯玉和曼云的感情也就破裂了,曼云患了两年的抑郁,斯玉开始频繁的出差,我和正卿看不下去,曼云也觉得有个孩子才是维系婚姻的办法,于是他们两个人试着重新开始,也就是那会生下了西闻,但这段婚姻问题太大了,西闻两岁的时候,曼云开始不想在家做全职太太,想要去拍戏,我们都能理解,女明星过了那个年纪,戏路就不一样了,好像就是有一年吧……西闻发烧了,曼云没及时赶回来,斯玉就跟她大吵了一架,正卿也觉得是曼云的错,说家里条件不差,为什么非要去拍戏,正好也是那时,曼云接的戏角色尺度有些大,总是被八卦媒体调侃……两人也就从那时开始分居了,西闻就是我和正卿在带。”
“……”
“再往后去,正卿那年做了个胆囊手术,正好斯易和简珍没有孩子,想着反正都是一家人么,西闻就跟着他叔叔一家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或许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西闻又懂事儿,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讲,再就是后来,简珍生了赫谦,她和斯易的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了赫谦身上,西闻沉默懂事,高中就主动去住校了,后来就是去香港念书,去英国念书,”廖芝说到这儿就红了眼眶,“他从小到大,大概都没怎么体会过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