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难扯(55)
乔栖摇头:“不了。”
温辞树在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说:“我们走。”
她对他一笑,心里莫名其妙觉得安定。
她以为他会带她回家。
但他没有。
他开车带她去了造极山,把车开到半山腰,然后看万家灯火。
山间晚风凉,他们坐到车顶上,他用身子给她挡风。
乔栖问他:“带我来这种地方,怎么,是想酝酿酝酿来安慰我吗?”
他摇头:“我不是想安慰你。”
她看着他。
他语气平平:“我是在给你时间自己安慰自己。”
乔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顿了顿。
乔栖感觉自己要输了。
何平那个鬼赌约,她好像真的要输了,她为此沉默下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
温辞树忽然问出声:“你能给我讲讲你的家庭吗。”
这话他想说很久了,从撞见她被乔育木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就想问,只是一直没找到时机。
乔栖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愣了愣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乔育木想生儿子,可我偏偏是女儿,为了继续生三胎,也为了躲计划生育,他们就把我送到舅舅家了。”
“我舅这个人,从小就没怎么吃过苦,我妈和我姥姥姥爷都疼他,他反倒不知足,年轻时候经常穿个喇叭裤到处晃荡,给个流氓似的,只知道花钱喝酒泡迪厅,什么正事也不干。结婚之后还经常打老婆孩子,我小学毕业那年,舅妈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了,就和他离婚了,从那之后那个家里就只剩我一个被虐待的人。”
本想长话短说,但记忆的峡口一旦打开,想说的话就变得滔滔不绝。
“我舅打人特别狠,你被拧过大腿里侧的肉吗,那真是疼的好几秒都哭不出来。有时候他还喜欢吓唬我,让我给他洗脚,故意在洗脚盆里踩水,崩我一脸……妈的,所以他活该早死,我高三那年,他酒驾出车祸被人撞得全身骨头都快碎完了,但没当场死亡,硬是到医院被抢救了好几个小时才咽气,走得很痛苦。”
乔栖的声音很低很平,讲到舅舅的结局她才露出了一丝快意的感受,温辞树静静听着,眼眸越来越黯。
“你知道我最恨乔育木罗怡玲什么吗?”乔栖忽然转脸问他。
温辞树眼眸沉沉的,示意她说下去。
乔栖眼里流露出很深的恨意:“小时候每次挨打,我想回家,他们都要我体谅大人的苦心,乔育木害怕超生会让他升不了职,那几年为了给爷爷治病家里也花了不少钱,实在无法再抚养一个孩子,所以每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觉得舅舅凶点就凶点,反正都是亲戚,不可能害我,奢望我能自己捱过去。”
开始的时候她的确一直在忍耐,后来发现忍字头上那把刀,刀的只有自己,就干脆把利刃对准伤害她的人。
可讲到这部分的时候乔栖停顿很久。
或许是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吧。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才说:“我上初中之后开始叛逆,我舅那时候不太能管得了我了,也因为我开始不怎么回家了,都住酸琪家。结果中考之前,他喝多了,差点把我……”
温辞树握紧了拳,心也一紧。
乔栖很快说:“当然他没得逞,但那次之后我说什么也不住他家了,乔育木他们本来还犹犹豫豫的,是我奶奶在家里又摔碟子又砸碗的,闹得天翻地覆,他们这才同意把我接回去。”
“你奶奶很疼你。”温辞树插了一嘴。
乔栖点头:“是啊。”
她回忆到奶奶,讲话变慢了很多:“我奶奶一直很愧疚,怨自己没能照顾好我,但我知道她不容易,当时爷爷瘫痪,奶奶怕拖累儿女,自己一个人照顾爷爷,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回家之后,还差点被送戒网瘾学校呢,因为乔育木他们觉得我就是个女混混,我不想去嘛,就闹绝食抗议,但没管用,后来是奶奶扬言‘你们前脚把小乔送走,我后脚就上吊’,才让他们改变主意。”
这就是她的童年和少年。
别人的家是一座房子,她的家是一片贫瘠的废墟。
“过去的种种,已经伤不到我,可依旧是我的伤。”乔栖自嘲一笑。
这话温辞树听着太诛心了,他很想很想抱住她。
可她很快又说:“再说说我姐和我弟吧。嗯……这么说吧,我们家三个孩子,大姐从小就被教育成一个要对所有人都好的老大,弟弟从小就被宠成了一个有点自私但没什么坏心眼的老小,我就是那个最容易被无视,为家庭牺牲理所应当的老二。”
“但为家庭牺牲这件事我做的不够好,被迫在舅舅家生活,我已经失去了父爱和母爱,其他的牺牲,我都不愿意再做了。反倒是我大姐,把最后一块排骨让给弟弟,赚得第一笔钱会给妹妹买裙子,按照父母的安排结婚……你说这些是牺牲吗,我不知道,因为我大姐好像不觉得是。”
温辞树认真听着,不曾出言打断她。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想了,反正现在奶奶没了,我也不会再回那个家了。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们照样能享受天伦之乐,我算什么呢。”
温辞树听罢久久无言。
乔栖倒是早已释怀了的样子:“这时候不该有个暖心的抱抱吗?”
话还没落。
他已把她揽进怀里。
乔栖怔了怔,随后紧紧闭上眼,让自己沉沦在这份安全感里。
然后,在山风的抚摸里,在山树的注视下,她在他怀里看了一夜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1.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汪曾祺。
2.不要女王的虚幻王冠,要妇女的真实权利。——网络。
乔桥是一个传统的,还裹着隐形裹脚布的女人,生儿子这个观念,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有信念感。
但这个事情从不是假的,我之所以写出来,就是因为我的身边层出不穷这类例子,里面的对话也好,乔桥的观念也罢,我多想全部是杜撰,但事实上这部分几乎都是真实的。
看看现在新生婴儿的男女比例吧,重男轻女一直都是存在的,不仅仅存在于想当然的农村地区和豪门家族,普通的城市居民也多得是拼命生儿子的人。从不觉得自己能写的多有深度,这本不想写太多现实向因素,只是提及就有意义,所以就提一提吧。
第33章 风月
乔育木带奶奶踏上草原之旅这天, 恰好是乔栖补考科目二的日子。
温辞树直接从山上把她送去考场。
她很久没练车,谁知考试当天竟然很顺利的就通过了。
从考场出来之后,乔栖破天荒的大方了一回, 打电话请朋友们去唱歌,说是庆祝考试顺利通过。还让温辞树也把他朋友叫上, 说什么, 人多热闹。
这天晚上, 乔栖包了个VIP包厢。
酒水和零食都不含糊, 摆了满满一桌子。
乔栖是最嗨的那个人。
她从《过火》唱到《死了都要爱》。
唱回春丹的《梦特别娇》时, 她把歌词“像我这样的浪子, 怎么可能有初恋”改成了“像我这样的靓女,怎么可能有初恋”。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气氛被她带动的异常热闹。
温辞树是其中最无趣的一个人,坐在沙发一隅,不怎么说话, 偶尔笑笑。
张杳忽然想到高三班长过生日, 喊大家去KTV庆祝。
当时对门那个包厢的门没有关严, 唱歌的声音太大了,温辞树坐在门边,就想去给他们提醒一声, 而张杳恰好要上厕所,就和温辞树一起过去了。
谁知对门包厢,竟全是眼熟的人。
正是乔栖他们。
张杳下意识去看温辞树,只见他肉眼可见的沉默了下来, 目光里有羡慕, 也有压抑。
都七八年了吧, 当初玩在一起的这帮人, 现在也一个不少全都在这个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