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47)
林晚星心跳漏了一拍。
“我看完了。”对着青年调笑的目光,林晚星立刻说道。
王法也没客气,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伴随“刺啦”一声轻响,王法开了罐他们刚买的可乐。他就这么坐在她身边,像看电视剧一样欣赏她剥虾。
越被观察,林晚星就告诉自己越要保持高手风范。
她硬着头皮抓起一只,虾子又神经性在她手里抽动了下。
好像刚才的步骤里没有教怎么剥虾的?
林晚星开始对着基围虾结构思考,理论上来说,应该先去除虾头?但她实操了下,虾头立刻被她捏烂,那就是手法有问题?
还有要去除虾线,这个要怎么掏?
林晚星边思考边实操,很快,一只虾就在她手里变成了泥。
这时,她身边的人站了起来。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擦过她的手指,不由分说接替了她的工作。
林晚星还没来得及感受指尖的冰凉触感,王法就已经扯开虾头。
总之她也看不清那动作,一根虾线很顺利被取出。随后他左手抓住虾身,右手捏住虾尾,把虾尾一挤,虾仁自然而然跑了出来,右手是晶莹剔透的虾壳,左手是形状完美的虾仁,看着格外诱人。
林晚星看了看虾,看了看王法,然后又看了看虾,很狗腿开始鼓掌:“教练好厉害!太强啦!”
“还是不如林老师。”王法谦虚地道。
“啊?”
“毕竟我做不到像林老师一样,剥虾和虐待动物一样,如果您刚在欧洲这么处理基围虾,很可能得到动保协会的控告。”王法悠悠地说。
“……”果然不是什么好话。
虽然心里很想反击,但林晚星还是屈服于现实。她强迫自己脸上露出狗腿笑容,谄媚看着王法:“教练你怎么这么能干,虾都会剥。”
“因为我母亲有要求,男孩儿必须要会做饭,不然骗不到女孩。”
王法语气自然,低头认真处理虾线。他眼睫纤长,像只是在简单叙述家人嘱咐。
林晚星觉得她也不该多想,可莫名其妙地,有种快乐的期待。
莫名其妙地。
他们再没有说话,王法快速处理完虾仁,动作干净利索。
王法显然是教养良好的类型,他没再坐着喝可乐,而是洗菜、收拾桌面、二次清洗餐具,摆盘,一切做得井井有条,林晚星反而只需要跟着打下手。
火锅很快支起,配菜摆了满桌。
林晚星和王法对视一眼,决定不做一定得等孩子吃饭的家长。
瓦斯炉点燃,淡蓝色焰火随风轻漾。
鸳鸯锅逐渐开始咕噜咕噜冒热气,远处比刚才更暗了些,是属于晚餐时非常美好的天色。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可能是刚经历白天的热火朝天,忽然就想享受夜晚片刻的宁静。
底料沸腾,肥牛下锅,筷尖在沸腾汤底轻撞,林晚星冲着肥牛轻轻吹气,很满意吃了一大口。
“好好吃啊。”她感慨后又问王法,“国外吃火锅麻烦吗?”
对话就这样自然然而开始。
王法说以前有些麻烦,主要不够正宗,但现在好了许多。
林晚星则告诉王法,她奶奶是那种很矜贵的小老太太,喜欢亮丽的小皮鞋,不爱挑来挑去讨价还价,偏好确定的东西多过不确定的选择,因此喜欢去超市而非菜场。
美食话题继续,王法聊到伦敦的唐人街有一处全英国最好的粤菜供应商,藏于深巷,巷子里常年停着圾车,很多人都找不到。可偏偏那里的肠粉和烧鹅正宗无比。
肉片捞完,轮到虾滑。
这下,等待的时间又被拉长。
林晚星看着盖起的锅盖,水蒸气在上面凝结成雾,她抬头,问出了那个今天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你今天去永川试训,还顺利吗?”
“恩。”王法喝了口可乐,答道。
“那你准备去……去永川恒大了吗?”
“是。”
回答仍轻描淡写。
虽然这也是林晚星预想中的结果,可听到王法亲口说来,感觉还是不同。
学生们的呼噜声还飘散在天台的夜色里,本来透明的虾滑渐成淡粉色。眼前火锅分明刚刚沸腾,瓦斯炉焰火颜色却冷了起来。
“那什么时候走?”过了段时间,林晚星问。
王法正在将白菜下入清汤锅,听到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下,没立刻回答。
“你只考虑永川恒大吗?绿景国际不是也很强吗,你不去绿景看看,也不用急着做决定吧?”
见他犹疑,林晚星立刻说道。
理由都是她提前想好,只不过现在鼓足勇气一口气讲出来。
“过十一假期后,我就去永川。”
王法的回答很快打碎幻想,林晚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王法大约只能再呆两周了。
“好快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不舍。
“我不是加了绿景那位教练的微信嘛,要不再打探打探,也不急于一时,争取能多赚点?”林晚星收拾了下情绪,想再努力下。
“不会有更好的选择。”王法说。
林晚星大约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为什么啊?”她问。
“因为他们实在给得太多了。”王法说。
“啊,给多少?”林晚星心头一颤,咬着筷子尖,试探着问道。
“1500万。”王法说。
林晚星猛地抬头。
“欧元。”
“多少?”
“1500万欧元,两年合约。”王法很平静地说。
第44章 薪酬
那是林晚星第一次对王法说“我很值”有了具体概念。
金钱是这样的东西, 给许多模糊事物以具体。
就像一排货架,什么货品唾手可得,什么需踮脚勾到, 什么又高高在上?它们分门别类, 清清楚楚。
“好多钱啊。”林晚星感慨,用筷子捞起火锅里的虾滑,夹了两次,都没成功。
这时,一支漏勺从旁插入,帮她捞起虾滑。
林晚星抬头, 王法很自然地把虾滑放到她碗中。随后他收回手,金属漏勺与瓷器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林晚星很清楚,当王法说出他两年合约金额时, 就在明确拒绝留教宏景八中。
“其实我不理解。”她想了下, 还是说, “如果要换工作,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呢, 国外足球市场更繁荣。无论是出于热爱还是个人发展,好像还是你原先走的路比较好。”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天台只有挂在檐廊下的两盏灯开着。灯光昏黄,汤底沸腾, 白色烟雾袅袅,四周静谧无边。
王法像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斜依在塑料椅上,眉眼轮廓在昏暗阴影中棱角分明。他用手指握着可乐罐转了一圈, 然后抬眼:“林老师好像把我当你学生了。”
这话显得淡漠, 在暗指她想干预他的人生, 但林晚星听完,反而笑了。
“话术很有水平啊教练。”她托腮看他,“不想让我问下去,所以假装不熟,对吗?”
王法很明显愣了下。
林晚星拿起漏勺,也趁机给他捞了勺虾滑:“我的学生,可比你好搞很多。”
“你是学什么的?”王法忽然问。
“啊?”林晚星也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变了。
“我是问,你大学学的什么。”
“本科是应用心理,硕士选了教育心理学方向。”林晚星诚实答道。
“难怪。”
王法说到这里,又停下来。林晚星不知他怎么想问这个。
她刚要开口,王法却竖着手指贴近嘴唇,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啊?”林晚星也不由得小声起来。
王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侧耳倾听。
近处瓦斯炉火火焰燃烧发出“嘶嘶”声,火锅汤咕噜咕噜冒泡,更远处是城市夜晚暗哑的底噪。车辆压过马路,不知哪家小狗狠狠“汪”了一声,叫声刺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