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122)
“那是老子强,又不是你强。”秦敖昂首道。
“省长杯射手榜头名,是你吗?”
祁亮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秦敖立刻转头警告他。
林晚星站在讲台上,窗外飘来带着雪菜肉丝面味儿的风。她听着学生们吵吵闹闹讲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不觉得饿。
“后来你们一起进了高中?”她想起先前体育组钱老师曾讲过的一些事,忽然问。
“对,教练帮我们谈了高中特招条件,我们足球成绩也好,就一起被特招进了宏景八中,读上高中了。”
“教练带你们读的高中?”林晚星有些意外。
“对啊,也不知道老头在想什么,反正就说我们最好的出路还是读高中。”秦敖答。
“他没送你们去什么青训队吗?”林晚星不由得问出心中的疑惑,“我第一次见陈江河的时候,他就在被球探忽悠。你们既然初中踢得不错,教练没带你们去职业青训队试训过吗?”
听到这个问题,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
这时,林晚星心中对教练的模样,有了个大致概念。
蒋老师对足球很有热情,想打造一支属于自己的球队,所以从学生们小时候就挑选他们,培养他们。可慢慢地,随着学生们长大,教练对于该怎么样培养他们,又有了动摇。
在林晚星看来,是他亲手给他们选了足球这条路,也领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他真心认可这条道路,那该努力引导学生们走上真正的职业足球之路,但那位教练却没有这么做。
他送他们所有人上高中,他认为他们必须得读高中,一个都不能少,也这么做到了。
“那后来呢?”林晚星问学生们,“你们读了高中以后,教练还在初中教足球吗?”
“进了高中后,蒋教练一开始还来看我们比赛,指导我们,后来就没啥联系了。”付新书很平静地说。
教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好像故事的结局理应如此。
老师或者教练,大家都是学生们生命中的过客。就算彼此相伴成长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分别以后,很容易慢慢淡了。
“你们之前都没提过蒋教练,下次有机会请他来看我们踢球呀。”林晚星笑着说道。
“蒋教练,他……”林鹿突然回头看着王法,然后说,“他也突然有一天跟我们说要去永川搞青训,然后就走了。”
付新书说得很平常,林晚星也是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学生们得知王法要离开后的平静从何而来。
他们确实已经经历过。
林晚星有那么段时间没说话。
“我们已经是成熟男人了,经历过的场面比你想得多。”见气氛沉闷,郑飞扬主动说话,活跃一下。
纵然心中感慨,林晚星还不由得被那个“成熟男人”逗乐。
“那有没有哭啊?”她问。
“肯定啊。”秦敖指了指林鹿,“他抱着教练说呜呜呜别走,贼他妈丧气。”
聊天进行到这里,
学生们都是懵懂的面容。
问他们为什会要踢球?
好像当初教练挑了他们,说他们有天赋,他们就一直这么踢着。
小学到初中都还不错,上了高中,一直以来的引路人突然离开,他们骤然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和目标。
在那座始终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高中里,他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校长后面不搞校园足球工程了,蒋教练走后,你们没有继续踢了?”
“和教练没什么关系,那年反正反正出了点事,我们就没踢了。”秦敖看了眼付新书,直接说道。
“什么事?”林晚星说。
“你问题太多了,女人!”秦敖很难得闪烁其词,转移话题,“还是讲讲你的期末作业到底是什么幺蛾子吧!”
第93章 春节
听故事听到一半, 对方突然不说了,这种感觉让人很受不了。
林晚星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很想问到底什么事,怎么还有小秘密瞒着老师。
但学生们看样子很不想提, 她还记得以前聊到这件事时, 学生们都会看付新书脸色,并对此避而不谈。
作为一个成熟的师长,应该给予孩子们保有隐私的自由。
所以话题到此结束。
布置完期末作业,林晚星宣布:高三上学期元元补习班的课程及王法教练的足球培训班课程,暂时告一段落。
翻译一下就是:要过年了,停课, 别来烦我!
像宏景这样的中部沿海城市,年味并不重。
顶多也就是商家贴上春联,开始放送过年曲目。在宏景的务工人员陆续返乡, 城市反而逐渐变得空荡荡起来。
居民楼里外地租客为主, 连小孙教练都回家过年了。
除夕前一天的夜里, 林晚星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电脑。
又到了“写报告”的时候,她一个人对着邮箱界面发呆。
忽然, 她的微信亮起来。
王法发来个表情,是个摇铃的兔子。
这是晚上喝一杯的暗号。
林晚星回了一个流口水的小狐狸。
林晚星:饿了!
天台。
为保持空气湿润温暖,天台小碳炉的铜壶里煮着热水。
王法取下铜壶,放上长柄锅, 把铜壶里的水倒入锅中。
林晚星坐在餐桌边,笔记本电脑打开。
水很快沸腾。
王法拆开两包泡面,凉棚下,安宁而细碎的声音响起。
林晚星回过神来, 因为要过年, 她特地让学生们把家里囤积的粮食都消灭掉, 于是问:“咦,哪来的泡面。”
“没收的。”王法回了一句。
看着那两包鲜虾鱼板面,林晚星这才想起来,那是之前学生们沉迷泡面时买的。
后来她觉得这也太不健康了,就提议取消泡面,大家开始了轰轰烈烈做大锅饭之旅。
可没想到,现在还有漏网之鱼。
碳火是浅橘色,金黄的泡面在锅中翻腾,空气里弥漫着调料粉的香味,一切都很能抚慰人心。
王法在锅里放了香肠和煎鸡蛋,他端了个凳子,坐在小火炉前,慢悠悠煮面。
夜里水汽蒸腾而起,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鼻梁挺直,侧脸线条利落,林晚星就这么看着。
王法对着火炉,随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林晚星愣了下,没想到王法突然这么问。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明天就除夕了?”林晚星反问他。
“我们家亲情关系比较淡漠,可以不用回去。”王法说。
“这样吗?”林晚星感到意外。
“小林老师呢?”王法问。
冬夜有些湿冷,天气预报说会有大规模降温,可能有雪。
林晚星想了下,答:“我和教练情况不太一样,我和家里吵架了。”
锅里的面条还在咕嘟咕嘟煮着,王法回过了头,认真看向林晚星。
月光下的冬夜里,她的头发松松挽起。鬓角夹了个发夹。她自己可能并不清楚,说起这些事情时,很多情绪会涌上她的眼睛。
就算表面平静,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王法回过头,轻轻搅动锅里的泡面。
“为什么吵架?”
“就……”身边传来木桌轻响,林晚星趴在桌上,她每次想不出任何办法的时候,都会下意识趴下来。
声音又轻又缓,她说:“因为我爸妈是普通人,当然我也是普通人,很多事情超出他们接受范围,他们不相信也接受不了,这很正常。”
“听上去是恐怖故事。”王法说。
林晚星下巴磕了磕桌面,算作点头。
至此,冬夜里只有碳火的噼啪声响。
学生有不想说的事情,成年人的世界,同样有很多回避和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很正常、也没什么问题。
后来,他们聊了明天去市场买什么菜。
林晚星介绍了春节的花卉市场,说大年初一可以带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