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我哥手下当卧底(142)
加梦槐得承认,在那一天,他个人的爱与恨,远远压过了对正义与否的审判。
而一旁的啄木鸟不但没有阻拦他,反倒帮助他做了许多善后工作。
于是,加梦槐成为了黎明之子的一员,有了“苍鹭”这个代号。
在家中担忧又期待地等着两位兄长回家的江瑞雪,等来的就只有属于江丰年的一捧骨灰和已然变得面目全非的加梦槐。
他们三个人一起打闹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加梦槐领养了江瑞雪,从大学里退了学,然后彻底投入了黎明之子的事务之中。
次年夏天,江瑞雪的病情加重,曾经一度甚至危及性命。加梦槐再次陷入了别无选择的境地,只能冒险赌一把,给病危的江瑞雪也用了核心。
那之后江瑞雪也成了寄生者,成了黎明之子这个组织的一员,成了“雪雀”,成了跟“苍鹭”加梦槐做着同样的事情,所思所想却全然不同的人。
……
加梦槐望着眼前这个几乎算是被他养大的孩子,过往的种种穿过漫长的岁月惊扰了他烟青色的眼眸,层层叠叠的波光交织成最为复杂的情绪。
而说着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晓得趋利避害、贪生怕死的雪雀,在知道特对部围剿计划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他敢赌,敢赢,当然也敢输。
只要是为了自己去赌,而不是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
现在赌输了——
黎明之子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组织,所以他们这些叛徒逃不掉;而他也根本不是加梦槐的对手,所以他今日必死无疑。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束手就擒,或者对着加梦槐痛哭求饶。
雪雀第一次合上了自己手中的那把红伞,从伞柄处抽出一把细长的剑来,“是男子汉畏畏缩缩的可就不像话了,对吧,梦槐哥?”
加梦槐像是被灼伤一样闭了闭眼,避开了看向雪雀的视线,但操纵空间的力量却如红莲业火般决绝地在这片大地上绽放。
紧接着冰与雪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冰封千里、飞雪如刀、冰川倒悬……宛如童话世界的盛大开幕,却比极地寒冰更冷。
然后黑色的空间之力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撕碎了这个纯白的世界,将波澜壮阔的冰雪天地彻底碾成细碎的光斑,从遥远的天幕簌簌而下,给所有的爱恨对错落下帷幕。
在用空间刃最后贯穿雪雀身体的时候,加梦槐问他:“那个指使你这么做,在你和联邦政府之间牵线搭桥的人,是谁?”
濒死的白鸟般被鲜血染上艳色的青年闻言神色一顿,最后还是动了动唇,吐出了一个名字。
加梦槐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然后归于了然的沉寂。
在生命的终焉,只能靠着加梦槐支撑他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立的雪雀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那双一点点溢出水光的绯色眼睛里竟然露出了和多年前的江瑞雪一般无二的神色:
“那一天,你们,”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为什么就非要出门啊?”
话音未消,雪雀整个人就已经化作冰晶散落在了空气中。
加梦槐本能地向前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朵落入掌中的雪花,然后眼看着它融化成一滴冰凉的水珠,浸入手心的纹路消失不见。
加梦槐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一步一步从山下挪到了江丰年的墓碑前。幸而刚刚两人都不想破坏这里,一开始就转移了战场,才能保留这一片净土。
但无论怎么说,在江丰年面前杀死阿雪这种事……
加梦槐用已经冻僵的手扶着墓碑缓缓坐在了前方放置贡品的石台上。他微微偏头将额角抵上冰凉的石碑,露出一个苦笑:“男子汉就要行所当行,畏畏缩缩可不像话,对吧,丰年?”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加梦槐再次开口:“有个叫苏逸的小孩,跟你有一点点像……”
擅长运动啊、遇事有担当、勇敢又热心……诸如此类的地方。但也有很多不像的部分。
冬日的风在苍凉的旷野中呼啸来去,就连加梦槐和墓碑之间的那一点空隙都不放过,无情地划分出生与死的界限。
“丰年,”一片寂静中,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落在风中,“我很想念你。”
堪堪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下了,游隼找过来的时候,加梦槐的头顶和肩头都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游隼的目光朝周围一扫而过,不着痕迹地在墓碑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对着坐在地上的加梦槐伸出手,“你的伤才刚好一点,再冻到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加梦槐将手放在了游隼掌心,借力站起身来,询问他另一边的情况:“剩下的那些人都处理了吗?”
“嗯,包括沙百灵在内,那些叛徒一个都没放走。”游隼回答。他的伤势还没恢复,不是今天的主力,“卷尾带着人在那边做收尾的事情。”
没一会儿,从树林里冒出来的卷尾朝着他们用力挥手,“苍鹭、游隼,这边——”
加梦槐被他夸张的肢体动作逗笑,微微摇头,跟游隼一起并肩走向更多的同伴。
“回去了。”烟青色眼眸的青年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
第99章 我亦无怨无悔
啄木鸟穿着自己惯常的那身驼色西装, 头戴礼帽,持着手杖,以年长者特有的从容和沉稳, 一步步走到似乎等候已久的严则面前,态度平和地问:“该恭喜你升职愉快吗?”
今日的严则一扫之前每次露面时颓唐邋遢、对个人形象疏于打理的模样, 难得将头发整齐地向上梳起,脸上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一身干净笔挺的新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而制服肩章上的星星又多了一颗——
这是严则本人从治安总署日常对策部副部长升任部长的标志。
除了长期夜以继日过度操劳留下的黑眼圈还未完全消下去, 挺直脊背端坐在那里的严则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
可就是这样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严警官,在听到啄木鸟的问题后, 却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没想到你这样的人, 也会有这么阴阳怪气讽刺人的时候。”
啄木鸟立定在距离严则和任冽三米外的地方, 将手杖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听到严则的话,他洒然一笑:“都不过是有着喜怒哀乐的普通人罢了。”
啄木鸟用掌心摩挲着手杖顶端已经有了包浆的宝石, 语气平淡到仿佛老友之间拉家常一般:“听雪雀那孩子说, 你会跟联邦政府合谋算计组织, 是为了得到更大的权利?”
说这话的时候,啄木鸟的表情有些奇怪。平心而论,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 出卖黎明之子, 跟联邦政府合作确实让严则的地位更进一步。但就啄木鸟对严则的了解,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敷衍了, 根本就站不住脚。
果然, 严则自己听了也笑, “哈,那个雪雀,他自己是那般人,又心有执念,只愿意相信自己想信的,我有什么办法?”
找个最能让雪雀放心也甘心的理由糊弄过去便得了。雪雀那样的人虽然自私,但却比加梦槐几个要好操控得多。
严则将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很是放松,“我还以为来的说不定会是那个操控空间的小子。”
啄木鸟摇了摇头,“他是个优秀的继承人,但唯独这件事该由我来收尾。”
“这边结束之后,我就会把首领的位置正式交给苍鹭。”
“所以,老伙计,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呢?”
为什么?坐在皮椅上的严则露出了有点恍惚的神色,“我已经见过太多背叛自己曾经信仰的人了,我的朋友。”
“年轻人一时的热血什么也代表不了,他们总是会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改变……”严则对着啄木鸟说出了跟当初差不多的话,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但亲身经历过一切的我们都知道那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