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坠落(60)
周叙一皱眉:“我不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也知道, 我记性很差,几乎跟鱼一样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你就别为难我了。”
狡辩的话刚一说完周叙就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毫不留情地重重敲了一下,疼得她差点一个飞毛腿踢出去。
“你干嘛?能不能温柔一点, 下手这么重, 疼死我了……”
宋也捂着头委屈巴巴地控诉着,而他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沉沉叹了口气。
“那次早自习上你问我, 如果这次考试我不小心发挥失常, 从第一名的宝座掉下来, 我会怎么样。”
宋也愣了愣,随即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时她也就那么随口一问, 而他那时候显然也没多想, 只随意回答了五个大字:“没这个可能。”
那份低调的自信溢于言表,她也就没再将这个无趣的话题进行下去。
没想到短短几天他就转变了心态, 难道是复习得不顺利?
怎么可能!他是周叙啊。
宋也立马自个儿否定掉这个荒唐的念头。
她从没想过也不敢想象, 周叙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在她眼里他就像是万能的机器人, 从小到大课本上都在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她以前一直觉得,周叙就是完美无瑕的,即使有那么一丁点不足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个观念很幼稚,周叙再强他也是个人啊,人的心志是会受环境影响的。
想到这,宋也咧咧嘴,仰起头安慰他:“谁都会有出错的时候啊,再者说,你不也说了吗?你又不是天才,偶尔一次考不好也很正常吧,不用那么紧张,凭你的实力估计想考不好都很难。”
虽然话不好听,但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她很希望周叙能明白,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就像她奢望飞窜到班级前十名一样。
周叙没说话,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往马路边上拽了拽,与此同时,一辆自行车与她擦肩而过,差那么一丁点就擦到她的手。
宋也一个恍神周叙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她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
大概走了几分钟后,经过一家KFC时,周叙忽然叹了口气。
宋也没作声,侧过脸盯着他。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成绩那是假的,但比起排名我更在意的是为了心中想要的结果而努力的过程。”
宋也没立即吭声,而是先认真想了想才开口:“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结果比过程重要,如果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那过程再美好不也白费了吗?”
周叙笑了:“你学会思考了,这是好事。”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说完这句话她扭头就走,结果一只脚才迈出去右手忽然被他攥住。
“怎么了?”宋也回头,有点疑惑。
“我想提前告诉你,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后,如果哪天我发挥失常成绩下滑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所以你别莫名其妙地自责,更不要因此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宋也被他这一大段话给镇住了,然后梗着脖子反驳:“你放心,我才不会那么自作多情。”
虽然她出于嘴硬故意这么说,但她心里门清,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他知道她没事就爱瞎想,所以提前斩断这条“周叙考差是受我影响”的充满负罪感的反思之路。
后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上夺命坡时,宋也气喘吁吁地抛出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周叙,你有过低谷期吗?”
“有吧,不记得了。”
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于是他们又陷入沉默。
“你呢?”过了会儿周叙忽然问。
“我?我好像一直躺在低谷期就没爬起来过。”宋也耸耸肩自嘲地笑笑。
“如果就目前而言的话呢?”
“目前的话……”宋也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情忽然变得有点沉重,“学习方面就不用我多说了吧,除了这个,我爸妈的感情问题也挺让我闹心的。”
面对她这么实诚的回答,周叙并没有敷衍了事,而是想了想才说:“上回见到你爸妈还是在暑假的时候,记得当时只跟他们聊了几句,不过平时在小区偶尔也会遇见你爸,和阿姨碰面的次数倒是很少。”
难得看到他对自家鸡皮蒜毛的小事感兴趣,宋也很开心,因为总算有人愿意听她倾诉了。
“是啊,毕竟我妈常年在外地,尤其今年,从过完年到现在她在家里待的时间加起来连俩月都没有,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也总是跟我爸拌嘴闹别扭,我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俩非出什么事不可,唉,我真搞不懂,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够花不就行了,有什么是比一家人团团圆圆更重要的。”
听完她这番话,周叙点点头,似乎表示认同:“看得出来,阿姨的性子确实比叔叔要强很多,这种情况下的确容易产生摩擦,矛盾积累久了,也确实会出问题。”
宋也惊讶得腔都变高了:“不会吧,这你都看得出来?”
周叙无奈的直摇头:“你还真是鱼的记忆,自己说的话都能忘?”
这回她是真愣住了:“我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什么时候的事……”
看着他一脸笃定的表情,宋也从自我怀疑到暗自懊恼,她到底长了张什么嘴啊,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宋也想,要是知道自个儿的形象都已经被她这个好女儿给败坏完了,钟艳非拿着扫帚追她两条街撵着打不可。
她心虚的不敢抬头,亡羊补牢般绞尽脑汁替钟艳说好话:“咳,其实我妈这么强势也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我妈比很多人都能吃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妈她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拼了,不过听我姥姥说当年我妈是很想继续念书的,只不过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妈能读到高中也是全靠自己平时给人家干杂活挣的学费。”
“在那个年代阿姨能这么坚定地读到高中已经很不容易了。”
“唉,是啊。”
宋也远远望着小区大门,叹息声越来越沉重,“我妈跟我说,各行各业的很多工作她都做过,从最开始的服务员、收银员、售货员,到后来的会计、策划,所有出路,她都是靠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我不喜欢我妈动不动就发脾气的急性子,但其实我内心深处真的挺佩服她的。”
说完这么一大串还算顺溜的话后她停顿下来,本以为周叙会发表几句自己的见解,没想到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么一来宋也的诉说欲一下爆发,逮着机会继续吐苦水:“你大概也能看出来,我爸的性格跟我妈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我总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有时候还会胡想,我妈事业上不断高升,我爸一直原地踏步,终有一天,她会不会嫌弃我爸,甚至嫌弃这个家。”
“以前,我也有过和你类似的烦恼。”
沉默半晌周叙轻声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等她开口追问,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父母都挺不容易的,他们既要努力赚钱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还要尽可能地参与到儿女成长的过程中去,赚钱和陪伴似乎是两个不能同时实现的命题,也正因如此,父和母的角色同等重要。”
宋也不好容易酝酿出来的一把辛酸泪被他这番人生哲理给堵了回去,却又词穷的找不到辩驳的话来。
爬到坡顶时,周叙停下脚步,面向她微微一笑。
“也许阿姨现在这么拼命,只是为了让你以后的路走得更顺畅,而不是像她从前那样艰苦。我想,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阿姨她肯定也想每天在家陪着你,但她现在也是在尽全力让你和这个家过得幸福,至少比起那个时候的她,今天的你不用为没钱上学而发愁,更不用考虑温饱问题,不是吗?”
这段感情充沛的话配上他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听得她两耳嗡鸣,五脏六腑都被打通了一样,眼前那条布满迷雾的路瞬间变得豁然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