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摇头，誓死保卫自己的尊严。

他气笑了：“不看试卷我怎么知道你哪些地方是弱项？”

宋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诚恳地告诉他：“基本都是。”

周叙垂下眼睛，抬手揉了揉鼻梁，最后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宋也犹豫了几十秒，最后还是妥协了，把那张惨兮兮的卷子铺平挪到他面前。

然后就看见，他嘴角用力往下压着，明显是想笑又不敢笑。

骗子！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了，表情跟数学老师一样严肃。

“这套题考点很全，题型也比较完整，如果你能把这张试卷彻底搞懂，那到时候分班考试基本没什么问题。”

虽然周叙才17岁，但声音很有磁性，不过不是那种字正腔圆的广播腔。

漫不经心的一个音节，像是早春的溪涧自砂砾流过，清冽透彻，悦耳动听。

宋也没抬头，一直盯着他手腕上的手表，黑色表盘低调内敛，跟他本人的形象有点不符。

周叙屈指敲敲桌面：“别走神。”

“哦。”

宋也甩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努力集中注意力。

周叙先是扫了一遍试卷，然后从她做错的第一道题开始讲，谁知道上来就朝她扔了个炸弹。

“对数函数的表达式是什么？”

“呃……”

宋也绞尽脑汁地回忆，明明昨天背公式表的时候还看到了，怎么突然就想不起来了呢？

想了半天灵光一闪，她试探着说：“y等于a的x次方……后面是什么来着？”

“你说的那是指数函数。”周叙把数学书扔给她，语气淡淡的，“自己翻书。”

宋也照着目录翻到对数函数那一章，可这一页有好几个公式，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

于是抬头看着他，等待下一步指令。

结果盯着他看了半天，他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眨了几下眼睛后突然扭头吼道：“让你看书你看哪呢，我脸上又没写公式。”

“哦。”

宋也有点慌，低下头从第一个字开始读。

虽然旁边坐的是大学神周叙，可枯燥的公式不可能一下变得有趣，她默默念几遍后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余光扫到电视机柜，柜格里面摆了几个手办，有一个好像是海贼王里的路飞，其余几个她不认识。

她突然瞎琢磨起来，是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挺喜欢海贼王的？她小姨的儿子开学上高一，也特别痴迷这部动漫，不过她总感觉他很幼稚。

以前生物老师说，女生的心理年龄普遍要比同龄男生成熟一些，现在看来这句话是真的。

“宋也，你是不是又走神了？”

周叙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宋也一下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耳朵有些发热。

“公式我记住了，但基本性质运算法则什么的也太多了吧？这要出个大题，我肯定完蛋了，而且我老是把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记混。”

周叙身子往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交叠，打开笔记本，握着钢笔在上面唰唰写着什么。

“一般来说，底数相同时，这两个函数互为反函数，所以你容易记混也能理解。”

得，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还没学明白呢，这又来个反函数。

宋也有点崩溃，差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我感觉，这次考试我死定了。”

沉默一会儿后，周叙抬起头，轻描淡写地说：“你高一两学期都干嘛了？”

宋也歪过头看他：“上学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侧了侧身子，手指握拳抵住额头，不徐不疾地说：“我知道你底子差，但没想到会这么差。”

宋也微笑：“谢谢你。”

他耸耸肩，坐直身子拽过她的习题册随手翻了翻，看到上面的大片空白嘴角微抽，然后叹了口气。

“照你这样死学下去也不是办法，效率太低了。”

宋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赐予她一本十天逆袭学霸的秘籍。

“那怎么办？”

“估计无解。”

“……”

心一下凉了，连最后一丝念想都没了，宋也用自嘲的语气缓解失落：“那我还是不挣扎了吧，反正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他笑：“一个分班考试决定不了什么，你不要总是这么悲观。”

“啊？我有吗？你是第一个说我悲观的人。”

他还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慢慢来吧，就像徒步远行，总有一天……”

宋也期待地望向他，本以为他会喂她鸡汤，告诉她总有一天会抵达终点。

没想到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不管你走的是快是慢，前面都还有很长很长甚至一眼望不到头的路要走。”

“……”

宋也不想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他专注写字的样子很好看，慵懒闲适，还有点飘逸，倒有点像在作画。

过了几分钟，他停下笔，将那页纸撕下来递给她。

“我大概整理了一下必修一二的常考点，你晚上回去先把我写的这些函数过一遍，最好能自己写一写推导过程。”

宋也看着纸上清隽的字迹，突然领悟到自惭形秽这个词的深刻意义。

他的优秀无处不在，是十个宋也都追不上的那种。

她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夹进数学书里，抬起头故作镇定。

“那个，你补课是怎么收费的啊？”

他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笑着说：“看心情。”

“不会吧？”宋也有点郁闷，“看心情是怎么个看法？”

周叙转过脸瞟她一眼：“要是心情好就少收点，要是心情不好就多收点。”

完了，这是遇到碰瓷的了。

宋也不甘示弱：“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啊？万一你明明心情好还假装心情不好我岂不是要被你坑了。”

一口气说完，她差点把自己绕晕，

周叙坐直身子，抬起手往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

“你这会儿倒是思维清晰口齿伶俐，怎么一到学习就犯迷糊？”

“那能一样吗？”宋也小声嘀咕。

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坑你的。”

宋也被他真诚的语气搞得有点感动，下一秒就听他说道：“我还没残忍到要去坑一个又傻又笨的人。”

宋也：“……”

—

离开学考试还有五六天的时候，宋有福出院了。

宋也向周叙请了半天假，跟钟艳一起去医院接他回家，虽然他现在已经拆了线，但骨头还没痊愈，所以不能下地走路，得靠轮椅才能行动。

宋有福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每天吃饱就睡，睡饱就吃，体重肉眼可见地飞速飙升，对此，钟艳特别嫌弃。

但宋有福乐呵呵地觉得，增重就是增福。

头一回见出车祸住院的人说这是福分，宋也觉得她爸特别傻，还把这份傻基因遗传给了她。

隔壁床的李大爷还没到出院时间，宋有福临走的时候站在他床尾欲言又止，俩人大眼瞪小眼对望半天，宋有福竟然慢慢眼眶发红了。

李大爷笑：“这么舍不得，干脆再住几天陪我这个老头子一起走。”

宋有福哈哈一笑：“放心吧，我知道您老家在哪，等你出了院回头我还去找你下棋去。”

“好，一言为定啊！”

“一言为定。”

宋也拎着包，冲李大爷微微一笑：“大爷再见。”

李大爷抬起枯瘦的手朝她挥动两下：“好，再见，再见。”

钟艳推着宋有福往外走，宋也跟在后面，回头再看时，李大爷还保持着刚才挥手的姿势，目光满是不舍。

一个小时后，宋也一家三口回到小区。

出了电梯，宋有福望着自家门口感动得差点落泪，还感慨道：“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可真不假。”